沈宁玉是在一片温暖中醒来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先感觉到的是腰间沉稳的重量——裴琰的手臂依旧环着她,以一种保护又不会让她不适的力道。
然后是她整个人被圈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后背紧贴着某人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那平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寝衣传递过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床帐内投下柔和的光斑。
沈宁玉眨了眨眼,昨夜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拜堂、敬酒、回房、那场尴尬的“意外”、黑暗中坦诚的对话、还有最后这个自然而然的拥抱……
脸,又开始发烫了。
沈宁玉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试图在不惊醒裴琰的情况下脱离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
然而刚一动,腰间的手臂就微微收紧。
“醒了?”
裴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刚醒时特有的低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发顶。
沈宁玉身体一僵,耳朵瞬间红透。
“……嗯。”沈宁玉小声应道,不敢回头。
两人就这样静静躺了片刻。
沈宁玉能感觉到裴琰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能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点昨夜残留的、极淡的酒意。
“什么时辰了?”她问,声音有些闷。
裴琰微微撑起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辰时初刻。还早,可以再躺会儿。”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已经坐了起来。
沈宁玉感觉到身后的热源离开,心里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
她也跟着坐起身,锦被滑落,露出只穿着红色寝衣的身子。
晨光中,她肌肤莹白,黑发披散,因刚睡醒而眼波朦胧,脸颊还带着自然的红晕,看起来柔软得不像话。
裴琰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眸色微深,随即迅速移开,耳根泛起薄红。
他率先下床,动作利落地披上外袍,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只是若细看,能发现他系衣带的手指比平时略显急促。
“我先去梳洗。”裴琰说着,走向屏风后的净室。
沈宁玉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心里嘀咕:
【啧,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了?昨晚那个会说‘可以再摸’的人去哪儿了?】
不过沈宁玉也乐得不用面对刚醒来时的尴尬,赶紧爬起来找自己的衣服。
等裴琰梳洗完毕走出来时,沈宁玉正对着铜镜和一头长发较劲——昨晚睡觉时拆散了发髻,现在乱糟糟的,她自己怎么也梳不顺。
裴琰走到她身后,从镜中看了她一眼:“我来。”
“啊?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沈宁玉下意识拒绝。
但裴琰已经接过她手中的梳子,动作自然地开始为她梳理长发。
他的动作比想象中熟练,力道轻柔,指尖偶尔擦过她的头皮和脖颈,带来微痒的触感。
沈宁玉从镜中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跳莫名有些快。
“你……怎么会梳头?”她忍不住问。
“早年学的。”裴琰简洁地回答,没有多说。
沈宁玉却想象着裴琰笨拙学梳头的画面,忍不住笑了出来。
裴琰从镜中看到她笑,唇角也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笑什么?”
“没什么,”
沈宁玉赶紧收敛笑意,“就是觉得……你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哦?你想象中我是什么样?”
“就……特别严肃,特别正经,特别……”
沈宁玉想了想,“特别像那种‘规矩’本身。”
裴琰手中的动作顿了顿,抬眸从镜中看她:“现在呢?”
“现在嘛,”
沈宁玉歪了歪头,眼中闪过狡黠,“好像……也有不那么‘规矩’的时候?”
比如昨晚。
这话没说出来,但两人都心照不宣。
裴琰的耳根又红了,但他面上依旧镇定,只是梳头的动作快了些。
很快,一个简单利落的发髻在他手中成型,他用一支白玉簪固定——正是他送的那支。
“好了。”裴琰退后半步,看着镜中的她。
沈宁玉左右看了看,很满意:“手艺不错嘛,裴大人。”
“该改口了。”裴琰忽然道。
沈宁玉一愣:“改什么口?”
“既已成婚,”
裴琰看着她,目光认真,“可以叫我的字。”
沈宁玉脸颊微热:“子瑜?”
“嗯。”
裴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两人收拾妥当,一同走出房门。
晨光正好,院子里空气清新。沈宁玉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神清气爽。
然后她就看见了站在回廊下的谢君衍。
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暗纹长袍,银发用同色发带松松束着,几缕碎发垂落颊边,衬得那张俊美的脸愈发妖孽。
他正慢悠悠地喝着茶,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沈宁玉脸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沈宁玉明显比平时红润的脸颊上,以及她发间那支白玉簪上。
“早啊,玉儿。”
谢君衍唇角勾起熟悉的弧度,目光在沈宁玉和裴琰之间流转,“昨晚……休息得可好?”
沈宁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强作镇定:
“挺好的。你怎么起这么早?”
“自然是想早点见到玉儿。”
谢君衍放下茶盏,踱步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想替她理理鬓边其实并不存在的乱发,
“这簪子……是裴兄送的?”
谢君衍的指尖即将触到沈宁玉脸颊时,裴琰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恰好隔开了他的手。
“谢兄早。”
裴琰语气平淡,“昨日礼成,今日该去拜见岳母和三位岳父了。”
谢君衍的手在空中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笑容不变:
“是该去。我正等着与玉儿一同前往。”
他看着沈宁玉明显比平日娇艳几分的脸色,还有那躲闪的眼神,心中那点微妙的酸意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长。
【看来昨夜……相处甚欢啊。】
谢君衍面上笑意更深,眸色却暗了暗。
他上前一步,这次直接握住了沈宁玉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暧昧:
“玉儿今日气色真好,看来裴兄……很会照顾人?”
沈宁玉手一抖,想抽回却被他握得更紧,脸上热度再升:
“你、你别胡说!”
裴琰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道:
“该走了。”
三人来到正厅时,母亲沈秀和三位爹爹已经在座了。
让沈宁玉意外的是,韩少陵也在——他换了一身崭新的靛蓝色劲装,正襟危坐,看起来竟然有几分罕见的紧张。
见沈宁玉他们进来,韩少陵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
“宁玉!裴大哥,谢大哥!”
他的目光在沈宁玉脸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欢喜,但随即注意到她发间的玉簪和与谢君衍交握的手,笑容顿了顿,随即又灿烂起来:
“宁玉今天真好看!”
沈宁玉被他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少陵你也起这么早?”
“嘿嘿,我习惯了早起练功。”
韩少陵挠挠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而且想早点见到你嘛。”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沈宁玉耳朵一麻,下意识退后半步,却撞进了裴琰怀里。
裴琰伸手扶住她的肩,目光淡淡扫过韩少陵:
“韩将军,该行礼了。”
“哦对对!”
韩少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开。
沈宁玉定了定神,与三人一同上前,对着主位上的母亲和三位爹爹行了礼。
没有繁琐的敬茶仪式,只是简单的问安。
沈秀看着女儿与三位女婿站在一起的样子,眼圈又有些红,但脸上满是欣慰的笑。
大爹赵大川笑呵呵地说:
“好好好,都坐都坐!一家人别站着说话!”
二爹孙河温和道:“玉姐儿,以后……要好好的。”
三爹林松则看向裴琰三人,语气郑重:“玉儿就拜托三位了。”
“岳母、岳父放心。”裴琰率先应道。
“必不负所托。”谢君衍含笑。
“我一定对宁玉好!”韩少陵拍胸脯保证。
简单的晨间问安后,一家人用了早膳。
席间气氛融洽,但沈宁玉能感觉到三个男人之间微妙的暗流——裴琰依旧话少,但会不动声色地给她夹她喜欢的菜;
谢君衍笑语晏晏,却总在言语间撩拨她;韩少陵则热情直白,恨不得把整桌菜都堆到她碗里。
沈宁玉被照顾得有些招架不住,心里既甜蜜又无奈。
【这齐人之福……果然不是那么好享的。】
早膳后,裴琰道:“我需去一趟县衙,与李县令交接些事务,午后便回。”
裴琰如今虽是云州府同知,但青川是他曾主政之地,有些事宜需要交代。
谢君衍笑道:“那我便留在庄中陪玉儿。正好有几株药材到了,想请玉儿一同品鉴。”
韩少陵立刻说:“我也留下!我陪宁玉……散步!或者骑马!庄后不是有片草场吗?”
沈宁玉:“……”
她看着三双同时投向她的眼睛,忽然很想逃回房间睡回笼觉。
最后沈宁玉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有点累,想回房休息会儿。你们自便?”
三人神色各异。
裴琰点头:“好生休息。”
谢君衍挑眉:“玉儿昨晚……确实该多休息。”
韩少陵关切道:“累了吗?那我晚点再找你!”
沈宁玉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她长长舒了口气,瘫在椅子上。
【这才第一天早上,就这么刺激……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沈宁玉摸了摸发间的玉簪,又想起昨夜和今早的种种,脸颊又开始发烫。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玉儿,是我。”是谢君衍的声音。
沈宁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门。
谢君衍端着一个小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盏温热的汤药,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安神补气的。”
他将药盏放在桌上,目光在她脸上流转,“脸还这么红,看来是真的累了。”
沈宁玉没好气地瞪他:“还不是被你气的!”
“我哪敢气玉儿。”
谢君衍轻笑,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只是有些……羡慕。”
他的指尖微凉,触感却让沈宁玉心跳漏了一拍:“羡、羡慕什么?”
“羡慕裴兄,”
谢君衍凑近了些,银发垂落,眸色深深,“能第一个拥有玉儿的……新婚之夜。”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唇,距离近得几乎要吻上。
沈宁玉屏住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韩少陵大大咧咧的声音:
“宁玉!你休息好了吗?我抓到只特别漂亮的鸟,你要不要来看?”
沈宁玉如蒙大赦,连忙后退一步:“来、来了!”
她绕过谢君衍,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谢君衍站在原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端起那盏已经微凉的药,慢慢饮尽。
“不急,”他低声自语,“来日方长。”
院子外,韩少陵正捧着一只羽毛鲜艳的小鸟,献宝似的给沈宁玉看。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韩少陵的笑容灿烂如朝阳,沈宁玉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眼神,心里那点尴尬也渐渐散去。
也许,这样的生活……也没那么糟?
日子还长,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