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跟着裴七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心里那点归家的雀跃被一丝疑虑取代。
【裴琰这时候找我?还是通过裴七私下传话,不是公事公办地召见?有什么事不能在我离开府衙时说?神神秘秘的……】
她看着前面裴七沉默可靠的背影,又看了看周围逐渐偏离主街、变得清静的环境,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响了。
【这路线……要不是认识裴七,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设局要坑我了。
虽然我有空间保命底牌,但万一对方来阴的,后续麻烦肯定一堆。】
就在她暗自警惕,甚至开始默算从空间拿出防身武器的速度时,裴七在一处看起来颇为雅致、门脸却不显眼的茶楼前停了下来。
“沈博士,请,大人在里面等您。”
裴七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却守在了门口,显然没有进去的意思。
沈宁玉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茶楼内部果然与外面看到的朴素不同,布置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而且异常安静,似乎被包场了。
她被一名沉默的伙计引至二楼最里间的一个雅室。
推开雅室的门,只见裴琰独自一人临窗而坐。他今日未着官袍,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常服,更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清冷。
窗外透过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侧影,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来。
“来了。”
他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沈宁玉压下心中的怪异感,依言坐下,保持着下属的恭敬:
“不知大人唤下官前来,有何要事吩咐?”
裴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执起茶壶,亲自为她斟了一杯热茶,动作优雅从容。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些许冷硬的轮廓。
“此处并非府衙,今日亦非谈公事。”
他将茶杯轻轻推至沈宁玉面前,抬眸看她,目光深邃,“私下相见,不必称我大人。”
沈宁玉一愣,心里警报拉响。
【不是公事?那是什么?还不用叫大人?这气氛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她谨慎地没有接话,只是看着裴琰,等待他的下文。
裴琰见她戒备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平复。
他沉吟片刻,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放得更缓,带着一种沈宁玉从未听过的、近乎温和的语调:
“我名琰,表字子瑜。私下……称呼我子瑜便好。”
沈宁玉:“!!!”
【子瑜?!裴琰的字?!让我直接叫他字?!这、这不合规矩吧!我们关系什么时候这么近了?】
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连忙摆手:
“裴大人,这、这恐怕不太妥当!下官岂敢直呼大人表字?”
看着她瞬间瞪圆的眼和写满“使不得”的小脸,裴琰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黯然,但他并未退缩,反而继续道:
“无妨,是我允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那……不知我能否,称呼你‘宁玉’?”
沈宁玉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宁玉?!这么亲密的称呼?!裴琰今天是不是伤还没好利索,有点发烧?还是我在做梦?】
她下意识地掐了自己手心一下,嘶,疼!不是梦!
“大人,您……”
她张了张嘴,想拒绝,却见裴琰已经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素色锦缎包裹的小物件。
他修长的手指解开锦缎,露出一块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佩。
玉佩雕刻着简洁的云水纹,中间是一个古体的“裴”字,玉质极佳,一看便知并非凡品,甚至带着某种象征意义。
不等沈宁玉反应过来,裴琰已经起身,绕过小几,走到她面前。
在沈宁玉愕然的目光中,他伸出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指尖微凉,带着常年握笔的薄茧,触感清晰。
沈宁玉身体一僵,下意识想挣脱,却被他看似轻柔、实则不容拒绝地握住。
然后,他将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轻轻放在了她的掌心,合上了她的手指。
“这……这是?”
沈宁玉看着手中沉甸甸、温润润的玉佩,完全懵了。这演的是哪一出?
裴琰低头看着她,两人距离极近,沈宁玉甚至能看清他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和他眼中自己小小的、呆滞的倒影。
“这玉佩,你收好。”
裴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它代表我的身份。”
他顿了顿,目光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看到她心底去。
“宁玉,”
他再次唤出这个名字,这次自然了许多,“我知道,上次在安澜县,是你救的我。若非是你,我恐怕早已……”
沈宁玉心中猛地一咯噔!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他知道了?!他怎么知道的?!当时他不是昏迷了吗?难道……他还有意识?听到了我的声音?感觉到了灵泉水?】
巨大的惊骇让她瞬间忘了裴琰那过于亲昵的称呼,也忘了手腕还被对方握着,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看到她这副如同受惊小鹿般的模样,裴琰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但他并没有追问那个“秘密”,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与担忧:
“宁玉,我不问你用了何种方法,那是你的机缘或秘密。
我只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这等逆天手段,绝不可再轻易示人,怀璧其罪,明白吗?”
他的担忧是真切的,沈宁玉能感觉到。
她看着掌心的玉佩,又看看裴琰近在咫尺的、写满严肃与关怀的脸,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不仅猜到我救了他,还在担心我暴露秘密会有危险?所以这块玉佩……是谢礼?还是……护身符?】
“这玉佩太贵重了,我……”
沈宁玉下意识地想推拒。代表他身份的玉佩,这意义太重大了,她不敢收。
“收下!”
裴琰语气坚决,不容置疑,“日后若遇急难,凭此玉佩,可调动我裴家部分力量,或至任何有裴家印记的商铺求助。至少……能为你争取一层保护。”
他看着沈宁玉,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感激、担忧、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情愫。
“宁玉,此去青川,山高路远,望你……珍重。”
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转身,不再看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去吧,裴七会送你回去。”
沈宁玉握着那块仿佛烫手山芋般的玉佩,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裴琰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的背影,无声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雅室。
直到走出茶楼,重新沐浴在阳光下,沈宁玉才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
她看着手中那块莹润的玉佩,阳光下,“裴”字清晰可见。
【裴琰……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单纯的报答救命之恩?还是……】
她不敢深想下去。
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实则瞬间转移进空间最安全的地方,沈宁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不管了!先回家再说!这云州府城,感觉再多待一会儿,就要出更多幺蛾子!】
她快步朝着别院方向走去,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而雅室窗口,裴琰负手而立,望着楼下那个纤细身影匆匆离去,直至消失在街角。
他缓缓握紧了窗棂,指节微微泛白。
赠出贴身玉佩,近乎直白地表明心迹,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他终究无法像谢君衍那般不顾世俗,肆意纠缠。
她的惊惶,她的推拒,都在他预料之中。
只是……心中那空落落的感觉,却如此清晰。
【宁玉……但愿这块玉佩,真能护你平安顺遂。】
他低声轻语,随风消散在寂静的雅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