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玉刚把写给李老牙人的信托付给阿令,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到院门外传来一阵略显喧哗的争执声。
一个娇蛮的女声格外刺耳:
“……我乃苏家小姐,前来拜访林举人,你们也敢拦?”
沈宁玉与林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他们在云州府并无熟识的苏姓人家。
林松身为新科举人,有人前来道贺也属正常,但这来人的语气,可不像是什么善意的拜访。
“我去看看。”
林松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复了举人老爷的沉稳气度。
父女二人刚走到院中,就见别院负责守门的仆役正一脸为难地拦着一位盛装打扮的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穿着一身水红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妆容精致,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纵和刻薄。
她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神色不善的婆子。
沈宁玉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心中立刻拉响了警报。
【苏家小姐?难道是谢君衍那个‘门当户对’的苏芷嫣?她怎么找到这里的?来者不善啊!】
苏芷嫣也正打量着从屋内走出的两人。
她的目光先是在一身青衫、儒雅沉稳的林松身上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就像淬了毒的针一样,死死钉在了沈宁玉身上。
这就是那个抢走她衍哥哥的乡下丫头?
穿着那身可笑的靛蓝官服,身材干瘦,面容稚嫩,除了那双眼睛过于清澈灵动了些,浑身上下哪有一点比得上她?
衍哥哥怎么会为了这么个货色,连谢府和苏家都不顾了?
定是这贱丫头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趁衍哥哥病重神志不清时哄骗了他!
苏芷嫣心中妒火中烧,脸上却挤出一个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对着林松微微福了一礼,声音娇滴滴的,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施舍感:
“这位便是新科的林举人吧?小女子苏芷嫣,家父乃云州通判苏明远,听闻林举人高中,特来道贺。”
林松一听是通判家的小姐,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失礼数,拱手回礼:
“原来是苏小姐,失敬。林某微末功名,不敢劳苏小姐大驾。”
【通判家的女儿?官家小姐?她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还特意跑来……】
林松心下疑虑重重,下意识地侧身,将沈宁玉稍稍挡在身后。
苏芷嫣仿佛才看到沈宁玉一般,故作惊讶地掩口:
“哎呀,这位莫非就是近日在云州府声名大噪的沈博士?真是……年少有为啊。”
她的目光在沈宁玉身上逡巡,语气里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
“沈博士这身官服穿着,倒是……挺精神的。只是女孩子家,整日混在田间地头,与泥巴庄稼为伍,未免太辛苦了些,也……有失体统吧?”
沈宁玉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来了来了,经典雌竞开场!可惜姐不吃这套。什么体统不体统,姐靠自己本事吃饭!】
她面上却露出一个比苏芷嫣更假的笑容,语气平淡无波:
“苏小姐过奖了。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是下官的职责所在,谈何辛苦?
至于体统……陛下钦赐官身,便是最大的体统。苏小姐觉得陛下的决定有失体统吗?”
苏芷嫣被这话一噎,脸色瞬间难看了一下。
这贱人,竟敢拿陛下来压她!
她强压下怒火,扯了扯嘴角,视线转向这处清雅的别院,意有所指地说道:
“沈博士说得是。不过,女子终究还是要以贞静贤淑为重,依附男子、寄人篱下,终究非长久之计。你说是不是,林举人?”
她这话,明着是说沈宁玉住在谢君衍的别院里是“依附男子”、“寄人篱下”,暗里更是连带着贬低了林松,暗示他们父女攀附谢家。
林松脸色沉了下来。
他可以忍受别人对他的轻视,却绝不能容忍有人如此贬低他的女儿!
他正要开口,沈宁玉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上前半步,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气死人的平静笑容:
“苏小姐此言差矣。此处是谢公子借予我三爹备考静读之所,我与三爹是血脉至亲,何来寄人篱下之说?倒是苏小姐您……”
她故意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苏芷嫣那身过于用力的装扮,以及她身后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
“您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带着这么些人,不请自来,闯入他人私宅,指点别家女子的‘贞静贤淑’……这,难道就是苏小姐所理解的‘体统’吗?”
“你!”
苏芷嫣气得脸都白了,胸脯剧烈起伏,指着沈宁玉,
“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你可知我是谁?!”
【又来了又来了,‘我爸是李刚’的古代版!跟这种人吵架真是掉价,但谁让她自己送上门来找怼呢?】
沈宁玉内心吐槽得更欢了,面上却故作恍然,甚至带上了一丝看似无辜的关切:
“知道啊,您刚才不是自我介绍了吗?通判苏大人家的小姐。
苏小姐的记性似乎不太好?莫非是近日忧思过甚,伤了心神?”
说到这里,她话锋故意一转,看似随意地抬出了谢君衍,语气里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甚至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下官的谢夫郎,倒是懂一些医术。”
她特意清晰而缓慢地强调了“谢夫郎”三个字,确保对方能听清楚这层名分关系,
【哼,不是想来膈应我吗?先给你塞一嘴官方认证的狗粮!拿名分砸你,就问你气不气?】
然后才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关切语调说下去:
“要不要……请他帮您看看?”
她这话简直是往苏芷嫣心窝子里捅刀,暗示她和谢君衍才是名正言顺的关系,你苏芷嫣才是不相干、瞎操心的那一个。
“沈宁玉!”
苏芷嫣彻底撕破了脸,尖声叫道,那个“谢夫郎”的称呼像根毒刺扎进她心里,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你别以为有衍哥哥护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
你不过是个乡下出来的泥腿子,侥幸得了点功劳,就真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告诉你,谢家绝不会承认你!衍哥哥只是一时被你迷惑……”
“哦?谁一时被迷惑了?”
一个慵懒而带着冷意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打断了苏芷嫣的尖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谢君衍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一身月白常服,银发如瀑,俊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纯黑的眼眸里,却凝着骇人的冰霜。
他缓缓踱步进来,目光先是落在沈宁玉身上,见她安然无恙,神色平静,眼底的寒意才稍霁。
随即,他转向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却又带着痴迷和委屈的苏芷嫣,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
“苏小姐,未经主人允许,擅闯私宅,辱骂朝廷命官……这就是苏家的家教?
还是你觉得,仗着苏通判的官威,就可以在云州府横行无忌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苏芷嫣和她身后的婆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衍、衍哥哥……”
苏芷嫣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试图辩解,
“我不是……我只是想来恭喜林举人,顺便看看……看看这个沈宁玉到底有什么好……”
“她有什么好,与你何干?”
谢君衍语气冷冽,毫不留情地打断她,
“苏芷嫣,我记得我早已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我谢君衍的妻主,是沈宁玉,也只能是沈宁玉。与你,与苏家,早已毫无瓜葛。”
【苏芷嫣竟敢找到这里来惊扰玉儿和林举人!看来之前对苏家的警告还是太温和了,让他们还有精力出来蹦跶。】
他上前一步,逼近苏芷嫣,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你是觉得,我谢君衍解毒之后,就提不动刀了?
还是觉得,你苏家当年做下的那些事,真的能瞒天过海?”
苏芷嫣被他眼中的杀气和话语里的暗示吓得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些什么?
“滚。”
谢君衍吐出一个字,如同冰碴。
“以后,再让我知道你靠近玉儿,或者来骚扰她的家人……我不介意让你,和你那个好祖父,彻底消失。”
苏芷嫣浑身一颤,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恐惧和羞辱,眼泪夺眶而出,捂着脸,带着婆子狼狈不堪地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敢再撂下。
看着苏芷嫣狼狈逃窜的背影,沈宁玉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松看着这一幕,心情复杂。
既欣慰于谢君衍对女儿的维护,又对这背后的豪门恩怨感到忧心。
这位谢公子,似乎比想象中更为强势,也牵扯着更深的麻烦。
沈宁玉则看着谢君衍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因为苏芷嫣带来的不快,奇异地消散了。
【这家伙……护短的时候,还挺帅的嘛。不过,‘彻底消失’什么的,听起来有点吓人啊,这就是古代高手的威慑力吗?】
谢君衍转过身,看向沈宁玉,眼中的冰霜瞬间融化,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玉儿,没事吧?她有没有伤到你?”
沈宁玉摇摇头,故意调侃道:
“没事。就是耳朵被吵得有点疼。谢公子,你的桃花债,杀伤力不小啊。”
谢君衍见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心下稍安,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带着纵容和保证:
“是我疏忽了。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苏家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干净。”
他看向林松,歉然道:“林举人,受惊了。”
林松摆摆手,神色郑重:
“无妨。只是……谢公子,这苏家似乎势大,且不会善罢甘休,您与玉姐儿,还需多加小心。”
“我心中有数。”
谢君衍点点头,眼神锐利,“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经此一闹,沈宁玉更加确定,谢君衍身边就是个麻烦漩涡,但同时也是一道强大的屏障。
【看来还是得自己支棱起来!嗯,找个机会试试空间里的内力修炼到什么程度了,能不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