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带来的消息如同平地惊雷,在青川县衙二堂炸响。
“亩产三千八百余斤?赵平,你可核对清楚了?此事关乎重大,若有虚报……”
裴琰猛地从案后站起,一贯清冷沉静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大人!千真万确!”
赵平激动得脸上泛红,声音洪亮,“下官亲自监督称重,反复核验!
沈顾问家那五亩地,只收了一亩,便得此巨数!剩下的四亩,下官已命人看守,暂停收获,特快马加鞭回来禀报!
那红薯堆成了小山,个个饱满,许多乡亲都亲眼所见!”
一旁的顾知舟也收起了惯常的闲适笑容,摇扇子的手停了下来,眼中精光闪烁:
“子瑜,赵书吏素来稳重,若非亲眼所见,断不会如此禀报。
亩产近四千斤……若此事为真,乃是我朝开国以来未有之祥瑞!于青川、于云州,乃至于是朝廷,都是天大的功劳!必须即刻亲往查验!”
裴琰瞬间恢复了冷静,但眸底深处翻涌的波澜显示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他当机立断:
“备马!即刻前往大青村!顾先生,劳你同行见证。通知县尉,调一队衙役随行,维持秩序,防止骚动或意外!”
“是!”手下人立刻领命而去。
片刻之后,数匹快马在一队精干衙役的簇拥下,旋风般冲出县衙,朝着大青村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起尘土,引得街边百姓纷纷侧目,猜测着发生了何等大事。
裴琰端坐马上,面容沉肃,心中却如沸水翻腾。
亩产三千八百斤!
这完全颠覆了他对农事的认知。
若真如此,沈宁玉献上的不仅仅是一种新奇吃食,而是足以活人无数、稳固国本的国之重器!
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子,是如何得到并成功种植出这等神物的?
联想到她之前献上的龙骨水车、提出的以工代赈之策……裴琰发现,自己对这位下属的了解,恐怕还是太浅薄了。
顾知舟策马与他并行,低声道:
“子瑜,若此事坐实,沈顾问之功,恐非一个‘农事顾问’虚衔可酬。
朝廷必有重赏。只是……怀璧其罪,她年纪尚小,日后恐惹人觊觎啊。”
裴琰目光微凝,点了点头:
“先生所虑极是。待核实之后,如何奏报、如何保护这薯种和沈宁玉,需从长计议。”
他心中已飞快盘算起来,必须将这份功劳牢牢控制在青川,并确保沈宁玉的安全和利益。
不到半个时辰,一行人便赶到了大青村外。远远便看到沈家田地头人声鼎沸,黑压压围了一大片村民,个个翘首以盼。
见到县令仪仗,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赵大川和沈秀带着家人连忙上前迎接,心情又是激动又是惶恐。
“草民(民妇)参见裴大人,顾先生!”
裴琰利落下马,虚扶一下:
“不必多礼。红薯在何处?带本官去看。”
“大人请随我来!”
赵大川声音都有些发颤,引着裴琰和顾知舟走向地头。
当那座由红薯堆积而成的小山映入眼帘时,纵然是见多识广的裴琰和顾知舟,也瞬间失语,瞳孔骤然收缩!
实实在在的堆积!个个饱满硕大!视觉冲击力远比听到数字更为震撼!
户房留下的那名书吏和衙役连忙上前行礼,并将详细的记录呈上。
裴琰接过,快速扫过,上面的数字确凿无误。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红薯堆前,弯腰拿起一个,掂了掂分量,又仔细查看其色泽形态。
顾知舟也拿起一个,眼中异彩连连,低声道:
“子瑜,真乃神物!此物若推广开来, 天下何愁饥荒?”
裴琰放下红薯,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了站在家人身旁、神色平静的沈宁玉身上。
沈宁玉站在一群激动的人群中,却显得格外沉静,仿佛眼前这石破天惊的丰收与她并无太大关系,只是一件寻常小事。
【这沈宁玉……到底还有多少能力?】
裴琰心中暗道,同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
此女于青川,于他裴琰而言,乃是真正的福星与瑰宝。
他稳步走到沈宁玉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沈顾问,此物……你从何处所得?种植之法可有诀窍?”
沈宁玉早已打好腹稿,依礼回道:“回大人,此物名为‘红薯’,是下官年前从一伙过境的行商处偶然购得。
彼时他们急于赶路,只说是海外传来的稀罕物,块茎可食,耐储存。下官见其形状奇特,便买下一些。
至于种植之法,也只是参照种植寻常块茎作物的经验,多加肥水,细心照料,并无特殊诀窍。或许是此地水土合宜,方有如此产量。”
她将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行商”。
裴琰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有所保留,但此刻不是深究之时。他颔首道:
“无论缘由为何,沈顾问试种此物成功,于国于民,皆是天大的功劳!本官定会如实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他转身,对在场的所有村民和衙役朗声道:
“今日所见,乃天佑青川,赐此祥瑞!此物名为‘红薯’,乃沈宁玉试种之功!
收获之物,除留足沈家自用及种薯外,其余皆由县衙统一保管,作为良种,择机推广!在此期间,所有人不得私藏、不得外传,违者重处!”
他的声音带着官威,瞬间镇住了场面。村民们既兴奋又敬畏,连连称是。
裴琰又对赵大川和沈秀道:
“赵村长,沈夫人,沈家培育良种有功,县衙自有赏赐。后续收获事宜,还需你们配合县衙安排。”
“是是是!全凭大人吩咐!”
赵大川和沈秀激动地应下。
安排妥当后,裴琰让衙役们开始小心收获剩下的四亩红薯,并全部登记造册,派专人看守。
他则与顾知舟、沈宁玉等人回到沈家堂屋,详细询问红薯的储存、食用等方法。
沈宁玉一一作答,条理清晰。
看着沈宁玉从容不迫的模样,裴琰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此女,绝不能仅止于一个“农事顾问”。她的未来,或许远不止于此。
而自己,必须要将她牢牢地……,或者说,留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只是,她身边那个谢君衍……】
裴琰眸光微闪,【此人神秘莫测,久不露面,他与沈宁玉之间,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