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草事件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家荡开涟漪后,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但水下却涌动着不同的心思。
翌日清晨,沈宁玉注意到二哥沈海在默默喂牲口时,动作比往常更沉默,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
她想了想,端了碗热水走过去。
“二哥,喝口水歇歇。”沈宁玉将碗递过去。
沈海接过碗,闷声道:“谢谢六妹。”却没有立刻喝。
沈宁玉在他身边的石墩上坐下,看着棚里嚼着草料的牛,语气平和地说:
“二哥,有些人,救了是本分,是心善。但救了之后,她走什么样的路,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你无需为她的选择自责。”
沈海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妹妹:
“六妹,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当初看她可怜,没想到……”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沈宁玉轻轻打断他,“经过这事,咱们都长了教训,以后待人接物,多份小心总是好的。
但你这份善心没错,别因为一个杨小草,就把自己关起来。咱们沈家的日子还得往前过,地里那么多活,还得指望你呢。”
沈海看着妹妹清澈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郁结似乎疏散了些许。他重重点头:
“嗯,我知道了。六妹你放心,我没事,就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安抚了二哥,沈宁玉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返回县城小院。
春耕已过,红薯苗长势稳定,她需要回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写话本、去衙署,以及……研究空间里那些东西和修炼内力。
更重要的是,一个隐秘的计划在她心中成形:
她想去牙行悄悄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提前为将来“三夫郎”的名额做准备。
这事必须绝对保密,尤其是不能被某人知道。
她刚把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要紧的书册打包好,房门被轻轻推开,谢君衍倚在门框上,银发衬得他肤色愈发白皙,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玉儿这是……打算抛下为夫,独自去县城逍遥快活?”
他语调慵懒,目光在她收拾的行李上流转,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
沈宁玉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手上的动作,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
“谢公子说笑了。县城小院简陋,您身份尊贵,还是留在此处安心休养为好。”
谢君衍缓步走进来,很自然地在屋内唯一的椅子上坐下,姿态闲适,却不容置疑地开口:
“谢公子?”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微微挑眉,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雪夜后院,你我既已把话说开,婚书为凭,名份已定。玉儿还这般称呼我,是否……太过见外了?”
沈宁玉动作一顿,没想到他会直接提起这茬,脸颊微热,强辩道:
“不过是个称呼而已,谢公子何必在意?”
“我在意。”
谢君衍起身,走到她面前,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
“玉儿,我要听你唤我‘君衍’。”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带着一种温柔的坚持和期待,仿佛这是一个重要的仪式。
沈宁玉被他看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想避开他的目光。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有魔力,让她无法轻易拒绝。
她想起那晚在后院,自己确实承认了那份婚书和关系。
再坚持用“谢公子”,反而显得自己矫情和小气。
她抿了抿唇,有些别扭地垂下眼睫,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
“……君衍。”
两个字出口,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更热了些。
听到想听的称呼,谢君衍眼底瞬间漾开真实而愉悦的笑意,如同春冰乍破。
他满意地直起身,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这就对了。玉儿去哪儿,我自然跟到哪儿。护你周全,责无旁贷。”
沈宁玉见他得寸进尺,立刻找回状态,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就算改了称呼,你也别想干涉我的事!我去县城是有正事,你跟着算怎么回事?我能保护好自己!”
“正事?”
谢君衍挑眉,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放在包袱旁的一本《大云律例疏议》,动作暧昧又自然,
“玉儿的正事,便是我的正事。说不定我还能帮玉儿参详参详。再说,”
他忽然压低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靠近,
“玉儿这般急着甩开我,反而更让我放心不下。莫非……县城有什么特别的人,或是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行动’?”
他的语气带着调侃,却又精准地戳中了沈宁玉的心事。
她心下狂跳,生怕他看出自己想去牙行的打算,色厉内荏地瞪他一眼:
“你少胡说八道!我能有什么秘密行动!只是……只是想图个清静,顺便……逛逛书肆,买点笔墨而已!”
她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
“逛逛书肆?”
谢君衍轻笑,伸手极其自然地替她捋了捋颊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
“正好,我也许久未添置新书了。不如同行?也好帮玉儿拎东西。”
他靠得极近,身上清冽的药草气息萦绕在她鼻尖。
沈宁玉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慌乱,知道这家伙难缠,再争辩下去只会让他更起疑。
她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算是默认了,语气带着点恼羞成怒:
“随你的便!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县城小院可没多余的地方给你住!你自己想办法!”
见她松口,谢君衍眼底笑意更深:
“无妨,我不挑。玉儿住正房,我住厢房即可。若是连厢房也没有……”
他目光扫过她,语气带着一丝暧昧的戏谑,“打个地铺守在门口,亦无不可。”
“你想得美!”沈宁玉耳根发烫,一把推开他,拎起包袱就往外走。
谢君衍看着她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极好地低笑出声,悠然自得地跟了上去。
院子里,沈秀见谢君衍也要跟着去,愣了一下,但想到两人已有婚书,女儿独自在外有个人照应似乎也更安心些,便没多说什么,只是细细叮嘱了一番。
沈宁玉利落地爬上马车车辕,谢君衍则很自然地坐到了她旁边的位置。
“驾!”
沈宁玉一扬鞭,马车驶出院子。车轮辘辘,她心里盘算:
到了县城,得找机会甩开他才行!
谢君衍看着身边人故作镇定的侧脸,嘴角微扬。
小娘子,你想躲清静?还想背着我搞小动作?
那可不行。而我,跟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