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
林墨没有立刻休息。他坐在书桌前，摊开一张空白稿纸，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脑海里的信息太多了。
楚云的严格监控与暗中教导。深塔那些颠覆性的讨论。墨渊最后关于“理解神”的暗示。还有屋顶上一闪而过的银白身影。
这些线索像一堆散乱的拼图，每一片都重要，但暂时还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小光。】他在心中默念。
【在呢，宿主。】小光的声音响起，【数据分析模式已开启。需要我整理今晚的信息吗？】
【先说说楚云。她今天在谐振腔上留下的印记，被我覆盖了。被发现的概率有多大？】
【根据她展现的魂力控制精度，主动探查发现的概率低于7%。】小光快速计算，【但她每周会来实验室三次，近距离接触设备时，被动感知到异常的可能性会上升到23%。风险可控，但需要持续关注。】
林墨在稿纸上写下“楚云”二字，在旁边标注：监视\/教导，立场复杂，需谨慎应对。
【深塔呢？】他继续问。
【组织性质：隐秘学术团体，核心目标疑似“解析世界底层规则”。成员构成：高阶知识分子与独立研究者，思维开放度极高。】小光停顿了一下，【值得注意的是，在讨论“归墟”时，有72%的成员表现出浓厚兴趣，但墨渊以“资源不足”为由否决了探索提议。这不符合深塔一贯的探索风格。】
【你的意思是？】
【有两种可能：一、墨渊知道更多关于“归墟”的危险信息，但不愿公开；二、“归墟”涉及的信息等级过高，现阶段不宜触碰。】小光分析道，【结合他最后关于“神”的暗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林墨在稿纸上画了一个圈，写上“深塔”，从圈中引出两条线：一条指向“底层规则研究”，另一条指向“神之解构”。然后在“归墟”二字上画了个问号。
最后是审判团预备队。
那些银白色的影子，像幽灵一样在武魂城的夜色中游荡。他们的监视是例行公事，还是有所针对？
【小光，调取过去一个月，我在研究院内外的活动轨迹。分析是否有被跟踪的异常模式。】
【正在分析……】片刻后，小光回复，【常规跟踪频率：平均每三天一次，每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两小时，跟踪者保持百米以上距离。但昨晚——也就是深塔会议当晚——跟踪频率异常提升，从你离开宿舍到返回，全程有至少两批人员交替监视，最近距离缩短至三十米。】
林墨的心一沉。
【他们发现了什么？】
【不确定。但根据行为模式分析，他们可能在执行“重点目标周期性强化监视”程序。】小光说，【好消息是，他们没有跟进旧图书馆，也没有发现密道入口。坏消息是，你的活动规律可能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他在稿纸上写下“审判团”，画了一个危险的三角符号。
三股力量，三个方向。
楚云代表研究院的“秩序内的创新”。深塔代表“秩序外的探索”。审判团代表“秩序的维护与清除”。
而他，站在三者的交汇点上。
【宿主，你现在的处境很微妙。】小光的声音难得严肃，【就像走在三根钢丝的交汇处，任何一根断了，你都会掉下去。】
【我知道。】林墨放下笔，【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锚点。】
【锚点？】
【一个明确的目标，让我们不会在复杂的情势中迷失方向。】他看向窗外，武魂城的灯火在夜色中明明灭灭，【第一目标不变：建立秘密实验室，完成魂环替代技术的理论验证。其他所有事情，都必须为这个目标服务。】
他重新拿起笔，在稿纸中央写下“人造魂环”四个字，用一个大圈框起来。
“楚云”的连线指向这里——她是资源来源，也是潜在风险。
“深塔”的连线指向这里——他们是知识库，也是思想交流平台。
“审判团”的连线指向这里——他们是最大的威胁，必须规避。
一切都清晰了。
【明白。】小光说，【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按照原计划，进行魂力谐振实验。】林墨说，【但在实验之前，我需要一个安全的测试场所。楚云实验室的监控太多，不能进行核心测试。】
【你有想法了？】
林墨从抽屉里拿出另一张纸，那是他之前画的武魂殿学院地图。他的手指点在地图边缘一个被标注的区域——旧器械仓库区。
【这里。废弃超过五年，平时只有清洁人员每月例行打扫一次。内部空间足够，墙壁厚实，可以屏蔽魂力波动。最重要的是，它靠近学院围墙，有至少三条不经过主监控区的撤离路线。】
【不错的选址。】小光说，【但需要解决几个问题：一、如何进入而不留下记录；二、如何在内部建立基础实验设施；三、如何应对突发检查。】
【第一个问题，用这个。】林墨从床底拖出一个小箱子，打开后，里面是十几枚不起眼的金属片。
【这是……】
【学院维修部的门禁复制卡。】林墨拿起一枚，【上周维修管道时，我‘捡到’的。武魂殿的门禁系统基于魂力印记，但机械锁的部分用统一制式的钥匙卡就能打开。这些仓库区用的是老式机械锁与低级魂导锁的组合，复制卡可以打开机械锁，魂导锁部分……】
他伸出右手，指尖泛起淡淡的白色光芒。
【可以用白翼的‘创造’特性，暂时覆盖并模拟通过许可的魂力印记。虽然只能维持三十秒，但足够开门了。】
【聪明的办法。】小光赞赏道，【第二个问题呢？实验设备怎么办？楚云实验室的设备都有编号，不能随意移动。】
【从三个地方获取：一、学院的报废设备处理区，每周五会清理一批损坏的旧设备，其中有部分其实只是小故障；二、深塔的成员可能有闲置设备，可以用知识交换；三、最基础的测试装置，我可以自己造。】
林墨的眼神变得专注，前世作为研究员的经验在这一刻完全苏醒。
【魂力谐振实验第一阶段只需要三样东西：魂力源、谐振腔、观测装置。魂力源可以用魂兽晶核代替——虽然昂贵，但深塔的图书馆里有兑换渠道。谐振腔我已经在楚云实验室完成了理论设计和初步测试。观测装置……】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角落，掀开一块盖布。
下面是一台看起来有些古怪的机器：主体是一个金属圆筒，两侧连接着复杂的晶石阵列，还有手工焊接的痕迹。
【这是我这三个月利用课余时间组装的‘魂力频谱分析仪’原型机。】林墨说，【虽然精度只有学院标准设备的40%，但足够进行基础测试了。核心部件是从报废仓库淘来的二手货，外壳是我自己用魂力塑形做的，没有编号，查不到来源。】
【宿主，你真是……准备充分得令人发指。】小光的声音里带着惊叹。
【前世死在实验室爆炸里，这一世总要学乖一点。】林墨的语气平静，【秘密研究的第一原则：永远要有备用计划，以及备份的备用计划。】
他将地图和笔记收好，只留下那张中央写着“人造魂环”的纸。
【明天是周五，报废设备处理日。我们第一站去那里。现在，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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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林墨像往常一样前往楚云的实验室。
“昨天的谐振腔数据整理好了吗？”楚云头也不抬地问，她正站在一块巨大的魂导屏前，上面流淌着复杂的魂力流动图谱。
“整理好了。”林墨递上一份报告，“根据测试，谐振腔在频率稳定性上比传统结构提升了17%，但魂力损耗增加了8%。我重新调整了三个导流槽的角度，理论上可以将损耗降低到3%以下，这是修改方案。”
楚云接过报告，快速浏览。
她的眼神在几个关键数据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林墨。
“你调整导流槽角度的依据是什么？传统理论认为45度是最佳角度，你的方案改成了38度和52度的组合。”
“传统理论基于均匀魂力流假设。”林墨平静地回答，“但实际魂力在谐振过程中存在周期性脉动，特别是在共振峰附近。我用高速魂力捕捉仪记录了三千组数据，发现脉动周期与导流角度存在非线性关联。38度和52度的组合可以分别在脉动的上升期和下降期优化导流效率。”
他递上另一份数据册，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图表和记录。
楚云翻看着，久久没有说话。
实验室里只有魂导设备低沉的嗡鸣声。
“你知道，如果你的理论成立，意味着什么吗？”楚云终于开口。
“意味着现有的魂导器效率模型需要修正。”
“不止。”楚云放下报告，“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设计出专门针对特定魂技频率的谐振腔，将魂技释放效率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水平。对于战斗型魂师来说，这是革命性的。”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样的发现，完全可以写一篇独立论文，在《武魂殿魂导学报》上发表。你为什么要把它放在我的项目里？”
林墨迎上她的目光。
“第一，没有您的实验室和设备，我无法完成数据采集。第二，这个发现是基于您提出的谐振腔基础构型。第三……”他停顿了一下，“我还太年轻。这篇论文以我的名义发出去，只会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而您需要这个成果，来巩固在研究院的地位。”
楚云的瞳孔微微收缩。
“你很聪明，林墨。聪明得让人害怕。”
“我只是想安心做研究。”林墨说，“名誉和地位对我来说没有意义。知识和发现才是。”
楚云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然后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复杂，有欣赏，有警惕，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好吧。论文我会写，你是第一作者。但对外，我会说是我们共同的研究成果。这样既能给你应有的荣誉，也不会让你太显眼。”
“谢谢老师。”
“别急着谢我。”楚云转过身，继续看着魂导屏，“今天的工作是测试你的新导流方案。去准备吧，我要看到实际数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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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林墨离开了实验室。
按照计划，他先去了学院的图书馆，借阅了三本关于魂兽晶核能量特性的书籍——这是合理的掩护。
然后，他沿着一条偏僻的小路，走向学院的西北角。
旧器械仓库区位于学院最边缘，紧靠着围墙。这里曾经是魂导器实践课的场地，但随着新实验室大楼的建成，这片区域逐渐荒废。
锈迹斑斑的铁门半掩着，门锁已经坏了很久。
林墨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从怀里掏出那枚复制卡。
“咔嚓。”
机械锁顺利打开。接下来是魂导锁的部分。
他伸出右手，白色的光芒在指尖凝聚，形成一个复杂的印记图案——那是他在楚云实验室偷偷复制的标准门禁印记。
魂导锁闪烁了两下，绿灯亮起。
门开了。
林墨闪身进入，迅速关上门。
仓库内部比想象中更大。高高的穹顶下，堆满了各种废弃的魂导器部件、破损的实验台、生锈的金属架。灰尘在从高窗射入的光束中飞舞，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气味。
【扫描完成。】小光说，【空间大小约三百平方米，共有四个出入口，其中三个已被封死，我们进来的是唯一可用的。墙体厚度符合预期，魂力波动屏蔽效果良好。建议选址在东北角，那里有现成的金属隔断，可以形成相对封闭的空间。】
林墨按照小光的指引走过去。
那是一个由废弃魂导护盾发生器外壳围成的半封闭区域，大约二十平米。里面居然还有一张旧工作台和两把椅子，虽然布满灰尘，但结构还算完好。
【运气不错。】林墨开始清理。
他从随身带的背包里取出工具：清洁布、润滑剂、基础维修工具。这些都是从学院工坊“合理领取”的消耗品，不会引起注意。
一个小时后，这个角落已经焕然一新。
工作台被擦干净，椅子修好了，地面清扫过。林墨甚至从一堆废弃物里找到了一个还能用的魂导灯，接上备用魂力电池后，发出了稳定的白光。
【基础场地准备完成。】小光说，【下一步：设备搬运。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分，报废设备处理区还有一个半小时关闭。】
“走。”
林墨离开仓库，重新锁好门，朝着学院的南侧走去。
报废设备处理区是一个露天场地，每周五下午，各个实验室会把确认报废的设备送到这里，等待统一处理。按照规定，这些设备在登记后可以被学生申请领走用于学习或拆解练习——这是林墨计划的关键。
他到达时，场地里已经堆了不少东西。
一台魂力输出不稳的谐振器。几个显示晶屏破损的数据终端。一堆各种各样的魂导导线和接头。还有几台看起来完好的设备，贴着的标签上写着“功能正常，型号过时淘汰”。
林墨快速扫描着。
【目标发现。】小光说，【三点钟方向，那台‘魂力波动记录仪’，标签显示‘存储模块故障’。如果只是存储模块问题，我们可以用深塔图书馆里兑换的替代部件修复。】
【十一点钟方向，那套‘微型魂导刻刀组’，标签‘刀头磨损’。刀头我可以自己打磨。】
【最重要的，正前方，那台‘便携式魂力屏障发生器’，标签‘能量转换效率低于标准值30%’。分析故障原因可能是晶石阵列老化，我们可以尝试重新校准。】
林墨在心里记下，然后走向管理处的窗口。
窗口后面坐着一位中年教员，正在打瞌睡。
“老师，我想申请领用一些报废设备。”林墨礼貌地说。
教员睁开眼，打量了他一下。
“学生证。”
林墨递上自己的证件。
教员看了一眼，在登记本上写下信息：“林墨，武魂研究系一年级。要领什么？”
林墨报出了刚才选中的几样设备编号。
教员对照着清单，点点头：“都在。这些是报废品，领走后学院不负责维修，也不允许转卖，只能用于学习目的。明白吗？”
“明白。”
“签字吧。”
林墨签了字，拿到了领取单。
当他费了些力气把那几台设备运到旧仓库时，天已经快黑了。
【第一趟搬运完成。】小光说，【但还缺一样关键东西：魂力源。我们需要至少一枚百年魂兽晶核作为实验用魂力源。学院仓库有储备，但需要楚云或者更高权限的批准才能调用。】
林墨沉思片刻。
【深塔的贡献点可以兑换。我上次提交的那篇《关于魂力谐振非对称模型》的论文，墨渊给了五十贡献点。一枚百年晶核需要三十点。】
【值得吗？为了初步实验，消耗这么多贡献点？】
【值得。】林墨说，【如果实验成功，我们可以证明魂环替代技术的可行性。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他锁好仓库门，朝着学院外走去。
今晚有深塔的例行交流会，他正好可以兑换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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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的武魂城，灯火通明。
林墨穿行在街道上，能感觉到暗处有视线在跟随。审判团的监视如影随形。
他保持着正常的步速，偶尔在路边的店铺停留，买些纸笔之类的文具。一切行为都符合一个普通学生的日常。
旧图书馆的门虚掩着。
林墨推门进入，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向地下。
深塔的集会厅里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墨渊站在中央的晶石板前，正在讲解着什么。
“……所以，‘神性’并非不可解析。我们认为，所谓的神力，很可能是一种高度凝练、具有特定规则权柄的魂力形态。证据有三：第一，神考的过程中，接受考验者的魂力会发生质变；第二，神只传承需要特定的‘神位’，这类似于魂环对魂技的固化作用；第三……”
林墨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聆听。
半小时后，讲解结束，进入自由交流环节。
林墨走向墨渊。
“墨渊先生。”
“林墨。”墨渊转过头，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你上次的论文很有启发性。谐振的非对称模型……这个思路打破了五十年的定论。贡献点已经计入你的账户了。”
“谢谢。”林墨说，“我这次来，想兑换一枚百年魂兽晶核。风属性优先，如果没有，其他属性也可以。”
墨渊挑了挑眉：“百年晶核？以你的研究方向，应该用不到这么基础的材料才对。”
“我想做一个对照实验。”林墨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关于不同属性魂力在非对称谐振腔中的衰减曲线差异。需要标准化的魂力源。”
这个理由很合理。墨渊点点头，没有深究。
“风属性百年晶核，库存有三枚。兑换需要三十贡献点，确认吗？”
“确认。”
墨渊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记录后，示意林墨稍等。他离开片刻，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密封金属盒。
“晶核在里面。深塔的规矩你知道，兑换物用途我们不干涉，但严禁用于危害组织或进行大规模破坏性实验。”
“明白。”
林墨接过盒子，能感觉到里面传来的稳定魂力波动。
【晶核确认，风属性，年份约一百二十年，品质良好。】小光说。
交易完成，林墨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下来参与了后续的讨论。直到晚上九点，他才随着人群一同散去。
走出图书馆时，夜色已深。
他沿着一条小巷往回走，心中计划着明天的实验安排。
就在这时，小光的声音突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异常魂力波动！三点钟方向，距离五十米，正在快速接近！】
林墨瞬间警觉。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但眼角的余光已经扫向那个方向。
巷子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缓走出。
银白色的制服，面无表情的脸，胸前审判团的徽章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不是预备队员，是正式成员。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墨。”对方开口，声音平直没有起伏，“请跟我走一趟，审判团有事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