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银方舟”以恒定的三倍音速在高空巡航。
艇身外部的隐形力场与魂导护盾完美融合，在平流层稀薄的大气中只留下一道微不可察的淡银色轨迹，很快便被下方翻涌的云海和极地特有的、变幻莫测的极光所掩盖。艇内却平稳得如同身处地面，只有仪表盘上不断跳动的坐标和外界传感器的数据流，提醒着众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深入那片生命禁区。
千仞雪坐在指挥席，面前并排展开四面全息光屏。
左侧屏幕是“冰眼”小队从前哨站“黑石崖”传回的实时探测数据。代表三十六组“拟态冰原虫”探测器的绿色光点，正沿着那条预先规划好的“信标指向走廊”呈扇形散开，如同投入冰原的无声蛛网，将收集到的地形、冰层厚度、魂力波动、温度梯度等信息，源源不断地传回。
中间主屏幕是放大后的目标区域模拟图。根据信标共鸣数据反推的“最强信号源”红点，位于一片被标注为“深层冰隙带”的复杂地形中央，周围环绕着数个巨大的、相互连通的古老冰川裂缝，深度未知，冰层结构极不稳定，且传感器显示该区域存在持续性的、高强度的“冰属性能量场干扰”和“非标准魂力频谱背景辐射”。
右侧上方屏幕是飞艇自身状态及“凛冬”作战服的生物监测数据，所有队员的体征都显示为绿色良好。下方屏幕则是与武魂城研究院指挥中心的加密通讯链路状态，以及林墨预设的、关于“天使神力”、“古代封印”、“极端环境魂导器交互协议”等数十个专项知识库的快速查询接口。
青鸾斗罗站在她侧后方，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各项数据，尤其是能量场干扰的读数。“干扰强度在缓慢攀升，虽然还在‘凛冬’战甲的屏蔽阈值内，但这趋势不寻常。像是某种沉寂的东西……正在被渐渐唤醒，或者，正在对我们这些外来者的接近产生‘排异反应’。”
千仞雪额间的天使烙印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度，并不灼人，却像心跳般稳定搏动。她能感觉到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呼唤，并非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意念的涟漪，从冰原深处、从那红点标识的位置，一圈圈扩散出来，与她的神魂产生着微弱的共振。共鸣器中那对骸骨眼眶里跳动的火星，在她意识中映照出的景象，也越发清晰了一分——不再是简单的冰与骨，她开始“看”到一些断续的、仿佛烙印在时空中的光影碎片：崩塌的宫殿穹顶、折断的巨剑、在冰风中猎猎作响的残破旗帜、还有……一双在最后时刻依然凝视天际、充满无尽悲悯与决绝的金色眼眸。
那是……先祖吗？
“信标共鸣强度，同比提升零点三个单位，波动频率与千仞雪长老的神魂波动契合度已达百分之六十七。”一名负责监控共鸣数据的技术官汇报，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这证实了我们的推断，目标与天使神系密切相关。共鸣器本体携带的能量正在被缓慢引导、增强，预计在接近核心区域后，可能发挥钥匙或通行证的作用。”
“保持监控，记录所有数据波动。”千仞雪压下心中的悸动，命令清晰，“通知‘冰眼’，暂停向d-7和E-3扇形区域投放探测器。那里能量场畸变读数异常升高，可能靠近了‘掘冰者’的活动区域或天然的能量陷阱。优先巩固已探明路径的安全系数。”
“是。”
“预计抵达‘黑石崖’前哨时间？”千仞雪问驾驶员。
“四小时十七分钟后进行首次低空悬停接应，总行程已完成百分之六十五。目前航路天气良好，未发现跟踪或拦截迹象。”
千仞雪点头，目光重新落回中间屏幕那片危险的“深层冰隙带”。直觉告诉她，那里隐藏的，绝不仅仅是一座被冰封的遗迹那么简单。林墨的谨慎是对的，这次行动，每一步都必须如履薄冰。
……
凛冬城以北，黑石崖前哨。
这是一处天然的、由黑色玄武岩构成的崖壁，背靠陡峭的山体，面朝一望无际的冰原，易守难攻，且岩石本身对魂力波动有一定的天然屏蔽效果。“冰眼”小队在此搭建的临时基地，由数个可快速组装拆卸的魂导合金模块构成，外表覆盖着与周围岩石冰雪完美融合的伪装涂层。
队长是一名身材精悍、眼神如鹰隼般的魂圣，代号“游隼”。他刚结束与“秘银方舟”的例行通讯，走出通讯模块，冰冷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冰原特有的、能冻裂钢铁的寒意。但他身上贴身穿着的“凛冬”基础内甲，正持续散发着温和的热量，保持他的核心体温。
“头儿，‘渡鸦’那边刚通过加密线路传回一条补充信息。”副手迎上来，低声说道，“他说，在交接时，隐约听到‘掘冰者’的人提到一个词——‘冰渊圣所’。而且，那件‘冰封古物’被带走的方向，根据他暗中留下的‘气味信标’反馈，并非深入冰原腹地，而是朝着东北方向的‘哭嚎冰谷’去了。”
“哭嚎冰谷？”游隼眉头紧锁，立刻在腕载魂导终端上调出区域地图。那是一片着名的险地，因常年刮着能发出凄厉呼啸声的怪风而得名，冰谷深处结构复杂如迷宫，且有强烈的磁场干扰和间歇性喷发的极寒地气，寻常魂师根本不敢深入。“‘掘冰者’去那里干什么？‘冰渊圣所’又是什么？和他们挖掘的真正目标有关，还是障眼法？”
“不清楚。但‘渡鸦’强调，‘掘冰者’对那件古物的重视程度超乎寻常，押运队伍里至少有两名魂斗罗级别的气息，而且……他们似乎很赶时间。”
游隼沉吟片刻。“把这条情报标记为三级可信度，同步给‘秘银方舟’和武魂城指挥部。另外，调整‘拟态冰原虫’d-5和d-6集群的搜索模式，向‘哭嚎冰谷’边缘进行试探性侦查，重点探测是否有近期大规模魂力活动痕迹或隐蔽的能量源。注意，不要深入谷内，避免触发未知风险或暴露。”
“明白。”
游隼抬头，望向北方那仿佛连接着灰色天穹的苍白冰原。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压力，那种源自亘古冰层的、沉默而庞大的“存在感”，却更加清晰了。他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冰面下酝酿。
……
哭嚎冰谷，边缘地带。
与它的名字相符，即使站在数公里外的冰丘上，也能听到从峡谷深处传来的、如同万千怨魂悲泣的尖锐风声。冰谷两侧是高达数百米、被风和冰侵蚀得千奇百怪的冰崖，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幽幽的蓝绿色，宛如巨兽的獠牙。
那支由冰羽长老带领的“掘冰者”队伍，此刻正停在一处背风的冰壁凹陷处。所有成员都盘膝坐下，默默运转魂力抵抗着谷口溢散出的、足以瞬间冻结魂王以下魂师血液的奇寒。就连冰羽长老，也微微闭合双目，手中那柄巨大的骨杖插在身前冰层中，顶端的白色晶体光芒流转，形成一个淡白色的球形光罩，将所有人笼罩在内，隔绝了大部分寒意和那扰人心神的风嚎。
金属箱就放在冰羽长老脚边，此刻箱体表面凝结的冰霜已经不是白色，而是泛着一种不祥的、仿佛沉淀了万年血液的暗红色。丝丝缕缕的血色寒气从箱体缝隙中渗出，缓缓飘向冰谷深处，仿佛被什么吸引着。
“长老，时辰快到了。”一名坐在近处的“掘冰者”成员低声提醒，他的声音在光罩内显得有些闷。
冰羽长老缓缓睁眼，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似乎也倒映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芒。“嗯。‘圣所’的入口，只有在‘血月寒潮’与‘谷风哀歌’共振的特定时刻，才会在特定的冰隙显现。我们带来的‘钥匙’……”他看了一眼脚边的金属箱，“它的气息，正在与‘圣所’的封印产生共鸣，为我们指引正确的路径，并削弱入口的防御。”
他站起身，骨杖握入手中。“准备进入。记住，进入‘圣所’后，一切行动听我指令。里面的环境……与外界截然不同，时空感可能会错乱，冰封的不仅仅是物体，可能还有古老的残念和守护机制。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找到并带走‘最后的碎片’，激活‘冰渊’的完整权限。任何其他事物，除非对目标有直接助益，否则不予理会，更不可贪心触碰。”
“是！”所有“掘冰者”成员齐声低应，迅速检查装备，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坚定和冰冷。
他们并非寻常的盗墓者或探险家，而是一个传承古老、信仰着极北之地某个失落存在的秘密组织。对他们而言，“冰渊圣所”是圣地，而此次任务，则是神圣的“归位”与“唤醒”。
冰羽长老抬头看了看愈发阴沉、仿佛要压到冰崖顶端的天空，又侧耳倾听了一下风嚎频率的微妙变化。
“就是现在！”
他低喝一声，骨杖重重顿地！白色晶体骤然爆发出耀眼却不刺目的光芒，一股精纯浩瀚的冰寒魂力如同潮汐般涌出，并非攻击，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震动、牵引。
咔啦啦——！
前方不远处的冰层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狭长的缝隙，并非自然冰裂的杂乱，边缘整齐得仿佛被利刃切割。裂缝中涌出的不是寒气，而是一种粘稠的、仿佛液态蓝宝石般的幽光。
冰羽长老毫不犹豫，提起那暗红色寒雾缭绕的金属箱，率先纵身跃入那道发光的冰隙之中。其余“掘冰者”成员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当最后一人身影消失，那冰隙中的幽光迅速暗淡、收缩，冰层裂缝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几个呼吸间便恢复如初，只留下光滑的冰面，仿佛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只有那仿佛永恒呜咽的风嚎，依旧在冰谷中回荡。
……
“秘银方舟”指挥室。
“警告：接收到异常空间波动信号，源强度A级，持续时间七秒，坐标位于‘哭嚎冰谷’东南侧边缘，与我方预设目标区域直线距离一百七十公里。”传感器监控官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几乎同时，另一名技术官也汇报：“‘冰眼’小队回报，d-6探测器集群在‘哭嚎冰谷’外围三公里处，捕捉到短暂但强烈的魂力聚敛与空间扭曲现象，随后信号消失，疑似进入高强度屏蔽区域。探测器未敢靠近。”
千仞雪和青鸾斗罗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是‘掘冰者’吗？他们在冰谷那里打开了什么？”青鸾斗罗沉声道。
“时间点太巧合了。”千仞雪调出对应区域的详细地图和波动数据，“这种强度的空间波动，绝非寻常魂技或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被主动激活的、稳定的空间通道或封印入口。结合‘渡鸦’关于‘冰渊圣所’的情报……”
她看向主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最终目标的红点，又看了看“哭嚎冰谷”的位置。两者并不重合。
“有两种可能。”千仞雪冷静分析，“第一，‘冰渊圣所’是独立于我们目标遗迹的另一个上古地点，‘掘冰者’的目标是前者，与我们无关。第二……‘圣所’是通往真正核心区域的‘前厅’或‘侧门’，‘掘冰者’拥有另一把‘钥匙’，选择了不同的路径。而我们的信标指向的，可能是正门，或者……核心本身。”
她顿了顿，额间烙印传来的悸动，以及意识中那些属于先祖的破碎光影，都在指向红点所在。“无论哪种，我们的首要目标不变。加快速度，尽快抵达‘黑石崖’，完成补给和情报整合后，立即向目标区域进发。同时，提高对‘哭嚎冰谷’方向的警戒等级，‘掘冰者’提前行动，意味着竞争已经悄然开始，我们不知道他们进入‘圣所’后，会对整个极北之地的能量场和我们的目标产生何种影响。”
“明白！”
“秘银方舟”微微调整航向，更加精确地对准“黑石崖”，速度再度提升了一丝。
千仞雪轻轻握住怀中那枚温热的“心火护符”升级版金属盒。林墨，你说得对，这冰封之地下面隐藏的东西，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牵涉的势力也更多。
但无论如何，天使一族的过去，我必须揭开。
她望向舷窗外，下方是无边无际、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白色荒漠。而在那冰层之下，古老的骸骨似乎感应到了血脉的接近，那对空洞眼眶中的火星，猛地跳跃了一下。
一声低沉、模糊、仿佛跨越了万载时光的叹息，似乎直接在千仞雪的魂灵深处响起：
“……归来……审判……终结……循环……”
声音夹杂着冰晶摩擦的嘶哑和无穷的疲惫，转瞬即逝，却让千仞雪浑身一颤，瞳孔微微收缩。
那是……神骸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