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里的空气紧绷如弦。
洛克斯的目光死死盯着我手中的那块回路板，原本因为被打扰而产生的愤怒逐渐被一种更深的不安取代。他的视线在回路板和我灼热的左眼之间来回移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是我上周废弃的测试板，”他的声音干涩，“用于验证‘第七版beta’的一个衍生构想——通过魂力共振原理增强能量传输效率。但实验失败了，核心回路过载烧毁。有什么问题吗？”
解释很合理，也符合他一贯的研究风格——不断回溯、改进甚至推翻过去的方案。但他没有解释，为什么在这块“废弃”的回路板深处，会藏有那种黑暗的共鸣。
“洛克斯研究员，”我放缓了语气，但左眼依旧锁定着他灵魂的每一丝波动，“你最近是否感觉到任何异常？比如，研究资料有被翻动的痕迹？或者，有陌生人接近过你的私人区域？”
他皱眉沉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工作台上一个半成品的魂导核心。“异常……大概十天前，我发现自己整理到一半的‘第七版beta’手稿顺序有些不对。但当时以为是清洁人员在打扫时碰乱了，没有在意。”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大约一周前，废料处理区的魂力过滤装置出现过一次短暂的异常读数，波动属性很陌生，但很快就恢复了。技术部说是临时干扰。”
时间点对得上。那正是内部监测网络捕捉到异常魂力波动的时间。
鬼斗罗的身影如烟般在房间内无声掠过，仔细检查着每一个角落。穆老则开始快速翻阅洛克斯工作台上的手稿。
“洛克斯，”我将那块回路板小心地放入一个特制的隔绝盒中，表面的黑暗流光在封闭后终于不再刺激我的左眼，“你是否曾设计过一个徽记——齿轮被闪电贯穿？”
洛克斯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的，那是很久以前，研究院筹备阶段，我们几个在讨论标识时我随手画的。后来教皇陛下选定了现在的日月双轮与天使羽翼组合，那个方案就废弃了。院长为什么问这个？”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朱竹清传回的徽记图像投射出来。“这个图案，你可曾在外界见过？或者，授予过任何人使用权限？”
看到那枚被放大的金属碎屑上的徽记，洛克斯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摇头，声音带着难以置信：“没有！我发誓！那个图案只存在于我们几个早期成员的私人笔记里，甚至没有录入研究院的正式档案！怎么会出现在外面？还被刻在这种……这种东西上？”
他的反应真实而激烈。解析之眼的反馈也表明，他没有说谎。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有人不仅窃取了早期废弃的技术构想（第七版beta），还盗用了这个同样被废弃的徽记。而洛克斯，很可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这个阴谋的“载体”——那块被植入黑暗共鸣的回路板，就像一枚定位信标，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准备的替罪羊道具。
“有人想嫁祸给你，洛克斯。”我直言不讳，“利用你专注于研究、不善人际的特点，以及你接触过‘第七版beta’的正当权限，将线索指向你。那块回路板里，被植入了一种特殊的‘标记’，与我正在调查的一件高度危险的违禁品有关。”
洛克斯的脸色变得苍白，但眼中更多的是被愚弄的愤怒，以及一名研究者对技术被亵渎的本能反感。“他们……利用了我的研究？”他的拳头握紧，指节发白，“院长，我需要知道那是什么标记！我的回路结构，不应该被这样滥用！”
“稍后会让你参与分析，”我承诺道，“但现在，我们需要你的绝对配合。为了你的清白，也为了研究院的安全。”
就在这时，穆老从一叠手稿中抽出一页，快步走来：“院长，你看这个。”
那是一张复杂的魂力回路设计草图，角落有洛克斯的签名和日期，正是三个月前。草图旁边有一行小字备注：“灵感源自与‘学者’的讨论，边界能量场谐振的新思路——有待验证。”
“‘学者’？”我看向洛克斯。
洛克斯凑近看了看，恍然道：“哦，这是当时在边境森林测试收集器时，偶遇的一位老魂导师。他自称是散修研究者，对能量场理论很有见解。我们交谈了大约两个小时，他的一些想法确实给了我启发。但我没问他的名字，他也很快就离开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散修研究者？在敏感的时间，敏感的地点，与洛克斯“偶遇”？
“你还能回忆起他的样貌特征吗？或者魂力气息？”鬼斗罗阴冷的声音响起。
洛克斯努力回忆：“他戴着兜帽，看不太清脸，声音有些沙哑。魂力……很平和，但感觉有点‘虚’，像是受过伤或者年纪很大了。对了，他的左手小指好像缺了一截。”
小指缺了一截。
这个特征，像一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我立刻调出研究院所有人员，以及近年来有记录的外部合作者的档案。快速筛查——没有匹配的。
但如果是刻意伪装……
“鬼长老，立刻秘密调查，星罗帝国方向，特别是与戴维斯势力有关联的魂师中，是否有左手小指残缺者，尤其注意那些擅长魂导器或能量理论的人。”我快速下令，“另外，洛克斯，从现在起，你需要暂时留在指定区域配合调查。这不是软禁，而是保护。对外，我们会宣称你在进行一项绝密闭关研究。”
洛克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他明白其中的利害。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时，我的私人通讯器再次震动。是加密频道传来的信息，来自武魂城外的秘密接收点——朱竹清承诺送回的那枚金属碎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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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心解析实验室内，隔绝一切探测的静默力场已经开启。
那枚微小的金属碎屑被放置在超高精度的魂导显微镜下。放大，再放大。齿轮与闪电的徽记清晰可见，而在徽记边缘，附着着极微量的、几乎无法检测的魂力残留。
“进行魂力频谱分析。”我下令。
光屏上，复杂的波形图开始跳动。残留的魂力属性非常微弱且混乱，似乎经过刻意的污染和伪装。但解析之眼再次传来细微的共鸣——不是与黑色碎片同源的黑暗扭曲感，而是一种……冰冷的、精密计算般的秩序感，与这徽记本身代表的“技术”属性更为契合。
“尝试剥离干扰波段，还原核心频谱特征。”穆老亲自操作着仪器。
数据流飞速处理。终于，一段相对纯净的魂力特征被剥离出来。它的属性很奇特，兼具金属性的锋锐与某种罕见的、偏向精神力的细腻操控感。
“这种魂力特征……”穆老沉吟着，“非常少见。在研究院的记录中，没有完全匹配的。但它的‘质感’，让我想起一种传说中的变异武魂——‘千机引’，能够以魂力精细操控金属与非金属物质，擅长铸造与微雕。但拥有这种武魂的人，近百年来似乎都没有明确记载。”
千机引？擅长微雕……
我的脑海中，皮埃尔那张年轻而专注的脸一闪而过。他正是以魂力回路微雕的天赋着称！但研究院的入职检测显示，他的武魂是较为常见的“刻刀”，虽然也与精细操作相关，但与“千机引”这种顶级器武魂相去甚远。是伪装？还是巧合？
“比对皮埃尔研究员的所有魂力波动记录，尤其是深度冥想或高强度工作状态下的原始数据。”我沉声道。
结果需要时间。但我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如果皮埃尔就是“千机引”的拥有者，并成功伪装了武魂，那么他调入研究院，并频繁调阅早期废弃档案的行为，就有了更深的图谋。他不仅能接触技术，还可能具备将技术秘密“微雕”出去的能力。
就在这时，静默力场外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鬼斗罗的紧急信号。
我暂时关闭力场。鬼斗罗的身影悄然浮现，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院长，暗部刚刚截获一段从研究院内部，经由三个加密中继点，试图发往星罗帝国的魂导通讯残波。发送时间大约在两个小时前，就在我们前往洛克斯休息室之后不久。内容高度加密，无法破译，但发射源的大致区域已经锁定——就在高级研究员生活区的东翼。”
东翼……皮埃尔的宿舍，就在那里。
“另外，”鬼斗罗补充道，“关于小指残缺者的调查有眉目了。星罗帝国皇家魂导师团有一位退役的副统领，大约十五年前因一次实验事故失去了左手小指。此人名叫‘铁手’，真名不详，魂力八十三级，武魂正是‘千机引’的弱化变种‘金属掌控’。他在事故后销声匿迹，有传闻说他被戴维斯秘密招揽。”
铁手！千机引的弱化变种！
皮埃尔可能伪装的“千机引”……
洛克斯遇到的“学者”，左手小指残缺……
戴维斯秘密会见的斗篷人……
一条条线索，开始纠缠、汇聚。
“学者”可能是“铁手”，他接触洛克斯，是为了获取灵感，更可能是为了评估洛克斯，并暗中将黑暗信标植入其身边。
皮埃尔，可能是“铁手”的传人，或者就是改头换面的“铁手”本人？他潜入研究院，长期蛰伏，窃取技术，并可能在关键时刻传递情报。
而戴维斯，则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一，他不仅想获得人造魂环技术，更可能想获得其核心奥秘，甚至……染指那危险的黑色晶体所代表的禁忌力量！
“皮埃尔现在在哪里？”我立刻问。
“根据监控，他今天上午一直在自己的实验室工作，未曾离开。”鬼斗罗回答，“但通讯残波发射期间，监控记录显示他的实验室魂力屏蔽曾短暂开启过常规维护模式，持续时间三分钟。理论上，足够完成一次快速加密发射。”
常规维护……又是合情合理、难以追究的借口。
“不要惊动他。”我迅速做出决定，“鬼长老，对他进行最高级别的隐性监控，记录他每一个魂力波动、每一次通讯、接触的每一个人。穆老，加快对皮埃尔魂力特征的深度比对。同时，准备一份‘诱饵’。”
“诱饵？”穆老看向我。
“一份经过精心修改，看似关键，实则内含追踪标记与逻辑陷阱的‘第七版beta改进方案’。”我的左眼微微灼痛，但思路无比清晰，“找个合适的契机，‘不经意’地让皮埃尔接触到它。如果他真是内鬼，面对这种级别的‘成果’，他背后的主人，一定会催促他尽快行动。”
“我们要顺藤摸瓜，”我看向静默力场中那枚微小的金属碎屑，仿佛看到了其后隐藏的层层暗影，“不仅要抓住这只藏在研究院里的‘手’，更要看清，这只手究竟连着何方势力，以及他们到底想用这些技术，做什么。”
真正的暗影正在浮现，而某些人，或许已经被当成了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