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门在身后“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隔绝了宴会厅里骤起的喧嚣、璀璨的灯光,以及秦铮那声压抑着风暴的怒吼。世界瞬间被压缩成一片黑暗、冰冷、带着浓重灰尘和金属气味的存在。
苏韫莬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药物的镇静效果在极度惊恐和剧烈奔跑下土崩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的眩晕和四肢百骸传来的虚脱感。他扶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黑暗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的感官。只有头顶极高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像一只只冷漠的眼睛,俯瞰着他在绝望中的挣扎。
不能停!不能停!
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秦铮随时会追来!那个侍应生的阻拦只能争取到几秒钟的时间!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求生本能,跌跌撞撞地沿着陡峭的消防楼梯向下狂奔。高跟鞋(为了方便搭配礼服,周管家准备的软底皮鞋)在金属楼梯上发出杂乱而响亮的“噔噔”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激起令人心惊的回音,仿佛在向追兵宣告他的位置。
一层,又一层。
他不知道自己下了多少层,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像是要炸开。汗水浸湿了昂贵的丝绒西装,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眼前的黑暗开始旋转,耳边嗡嗡作响。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瘫软在地时——
下方楼梯转角处的阴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整个人迅捷而有力地拖进了更深的黑暗角落!
“唔——!”苏韫莬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起来,恐惧的泪水瞬间涌出。
“嘘——!哥!是我!别出声!”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急促响起。
是萧驰!
苏韫莬猛地停止挣扎,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大眼睛,借着远处微弱的绿光,勉强看清了萧驰那张写满了紧张和担忧的脸。他换掉了那身骚包的西装,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运动服,脸上甚至还有几道不知在哪蹭到的灰痕。
“你怎么……”苏韫莬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没时间解释了!”萧驰语速极快,眼神警惕地扫向上方楼梯,“秦老大马上就会查监控!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苏韫莬的手,不再是秦铮那种带着禁锢意味的握法,而是充满了力量和一种急于保护的热度。他带着苏韫莬,没有继续往下,而是推开这一层消防通道的门,闪进了酒店某一层的后勤通道。
这里灯光昏暗,堆放着清洁车和杂物,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萧驰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拉着苏韫莬,在迷宫般的通道里快速穿行,动作敏捷得像一头猎豹。
“凌曜黑了这层的监控,但撑不了多久!老顾在外面接应,叶曦沐那小子在拖延时间!”萧驰一边疾走,一边飞快地低声解释,语气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妈的,就知道秦老大带你来没好事!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早有准备?他们四个……竟然真的联手了?在秦铮的眼皮底下?
苏韫莬的大脑一片混乱,震惊、恐惧、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弱希望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只能被动地被萧驰拉着奔跑。
通道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员工出口。萧驰猛地推开,寒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让苏韫莬打了个哆嗦。
门外是一条僻静的后巷,停着一辆其貌不扬的黑色轿车,没有熄火。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顾言澈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狼狈不堪的苏韫莬和气喘吁吁的萧驰。
“上车。快。”他的声音简洁有力,没有任何废话。
萧驰拉开车后门,几乎是将苏韫莬塞了进去,自己也紧跟着钻了进来,砰地关上车门。
“坐稳!”顾言澈低喝一声,猛地踩下油门!轿车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迅速汇入夜晚的车流。
苏韫莬被惯性狠狠甩在座椅靠背上,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透过车窗向后望去。酒店那栋摩天大楼在夜色中越来越远,璀璨的灯火逐渐缩小成模糊的光点。
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就这么……简单?
不,不可能。秦铮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车载电台的公共频道里,突然插入了一段急促的警务通讯调度的噪音,虽然很快消失,但那种紧张的气氛却瞬间弥漫开来。
顾言澈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他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在车流中不断变道,避开主干道,专挑小路行驶。
“甩掉了吗?”萧驰紧张地问,不断回头张望。
“暂时。”顾言澈的声音依旧平稳,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出卖了他的紧绷,“他反应很快。酒店周围的交通要道恐怕已经被他的人盯上了。”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苏韫莬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然。
“我们需要立刻离开市区。去我准备好的一处安全屋。”顾言澈做出了决定,“萧驰,联系凌曜,让他确保我们后面的‘干净’。”
“明白!”萧驰立刻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手机,飞快地操作起来。
苏韫莬蜷缩在后座角落,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陌生的街景,看着车内两个男人紧张而高效的配合,感觉自己像在做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从极致压抑的牢笼,到亡命徒般的逃亡,这巨大的转折让他无所适从。
“哥,你没事吧?”萧驰处理好通讯,转过身来,担忧地看着苏韫莬苍白的脸和身上皱巴巴的昂贵西装,“有没有受伤?冷不冷?”
他脱下自己的运动外套,不由分说地披在苏韫莬身上。外套上还带着萧驰的体温和淡淡的汗水气息,与秦铮身上那种冷冽的奢华香味截然不同。
这种粗糙而真实的温暖,让苏韫莬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再次掉下来。
“我……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地回应,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上那件宽大的外套。
顾言澈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眼神微动,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更加专注地开着车。
车子在夜色中疾驰,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孤舟。
苏韫莬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那固执的敲击声。
“哒…哒哒…”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似乎不再来自冰冷的阳台玻璃外。
而是来自……他重新开始缓慢跳动的心脏深处。
坠落之后,未必是深渊。
也许,是另一场更加凶险、却握有一线生机的博弈的开始。
而他已经,别无选择地,被卷入了这场由他而起的、五个强大男人之间的风暴中心。
微光虽弱,却已点燃了引线。
爆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