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蛟号”返航的那天,整个“龙宫”基地都沉浸在一种压抑的兴奋之中。
当那巨大的黑色艇身,在绞盘的拖拽下,缓缓滑入被伪装网和山体彻底隐藏的地下船坞时,等候在岸边的赵刚、王工程师,还有英国专家爱德华,都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船坞的巨大闸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光线和声音。明亮的电灯亮起,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吱呀——”
指挥塔的舱盖打开,第一个钻出来的是孙猴子,他贪婪地呼吸着陆地上的空气,然后冲着下面的人群挥了挥手,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
紧接着,陈飞也爬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那是长时间待在水下缺氧和精神高度紧张造成的,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
“报告总指挥!‘黑蛟号’完成首次侦察任务,全体艇员,安全返航!”陈飞看到站在人群最前方的陆峰,双脚并拢,用尽全身力气敬了一个军礼。
陆峰走上前,没有回礼,而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又拍了拍后面孙猴子的肩膀。
“辛苦了,我的艇长,我的大副。”陆峰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力量,“欢迎回家。”
简单的几个字,让陈飞和孙猴子两个硬汉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这几天的经历,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紧张和压力,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此刻,回到这片坚实的土地上,听到总指挥这句“欢迎回家”,所有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弛了下来,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总指挥!”陈飞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铁盒,双手递给陆峰,“这是我们拍到的东西,一卷胶卷,一张都没少!”
陆峰接过铁盒,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他知道,这里面装的,是足以让整个世界海军都为之震动的绝密情报。
“干得漂亮!”陆峰点了点头,“先别说这些,让弟兄们都出来,我让炊事班给大家炖了肉,管够!好好吃一顿,然后睡个安稳觉!天塌下来,都别叫醒他们!”
“是!”
艇员们一个个从潜艇里钻出来,他们虽然个个面带疲惫,但精神头却异常高昂。看到总指挥和政委亲自来迎接,每个人都觉得这趟险没白冒。
陆峰没有食言,热气腾腾的猪肉炖粉条,白面馒头,早就准备好了。这群在铁罐头里啃了几天压缩饼干的汉子们,看到这些,眼睛都绿了,一个个狼吞虎咽,吃得满嘴是油。
陆峰和赵刚没有去打扰他们,两个人拿着那个铁盒,快步走进了基地的指挥室。
暗房里,红色的灯光下,一张张照片被冲洗出来,挂在绳子上。
当陆峰和赵刚看清楚照片上的内容时,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照片的背景,是旅顺港那标志性的白玉山塔。而港口里,一艘艘狰狞的钢铁巨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这是……长门级战列舰?”赵刚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上,那艘拥有着独特塔式舰桥的巨大战舰,声音有些发干。他虽然不是海军出身,但这段时间跟着陆峰,也恶补了不少海军知识。
“没错,是‘陆奥’号。”陆峰的眼神很冷,“日本海军的七大主力舰之一。你看它旁边的,这艘,是‘加贺’号航空母舰,甲板上停满了飞机。”
陆峰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嘴里不断报出那些在后世如雷贯耳的名字。
“‘金刚’号战列巡洋舰……”
“‘高雄’号重巡洋舰……”
“‘吹雪’级驱逐舰……”
整个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几乎有三分之一,都聚集在了这里。这些照片,如果泄露出去,足以让美国太平洋舰队的司令官,从梦中惊醒。
“他们……他们在这里聚集这么多军舰,想干什么?”赵刚的心沉了下去,“难道是要对我们华北,发动大规模的登陆作战?”
“不像。”陆峰摇了摇头,他指着其中几张照片里的运输船,“你看这些运输船的吃水线,都很深,而且船头都朝向东南方向。它们不是在卸货,而是在装货。装满了兵员和物资。”
陆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将这些零碎的情报,和自己脑海中关于历史的记忆,迅速拼接起来。
“如果我没猜错,这些军舰和运输船,不是为我们准备的。”陆峰的目光,投向了墙上那幅巨大的中国地图,手指,从北方的旅顺,一路划下,越过山东半岛,最终,点在了长江入海口的位置。
“他们的目标,是华中。”
“华中?”赵刚愣了一下。
“对。”陆峰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虽然在战略上转为守势,但他们急需巩固占领区,掠夺资源,以支撑他们在太平洋上的消耗。华中地区,是中国的米粮仓,也是人口最密集,物产最丰富的地区。冈村宁次在华北搞‘治安肃正’,而驻扎在华中的,日本第十一军和第十三军,则在搞所谓的‘清乡’作战。”
“我听说过这个‘清乡’。”赵刚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听从那边过来的同志说,鬼子搞得非常残酷,跟三光政策差不多,甚至更狠。他们划分出一个个‘清乡区’,拉上铁丝网,建起竹篱笆,把老百姓死死地困在里面,然后挨家挨户地清查,稍有反抗,就是屠杀。我们的新四军和当地的国军部队,在那边打得非常艰苦,损失很大。”
陆峰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赵刚说的,还只是冰山一角。历史上,日军在华中地区的“清乡”作战,给当地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其残酷程度,罄竹难书。
“之前,我们一直被困在华北,鞭长莫及。”陆峰看着那些照片,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鬼子把他们的海军主力,都调到旅顺来,为华中战场的运输线护航,这就说明,他们准备在华中,有大动作了。”
他转过身,看着赵刚,眼神里,燃烧着一团火焰。
“老赵,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管了。华北的局面,我们已经基本打开了。现在,是时候,把我们的目光,投向更远的地方了。”
赵刚的心,猛地一跳。他从陆峰的眼神里,读懂了某种决心。
“陆峰,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帮华中的同志们一把。”陆峰的声音很平静,但内容却石破天惊,“冈村宁次,把他的主力攥成了拳头,我们暂时啃不动他。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去打他的软肋。他不是要增兵华中吗?那我们就去华中,在他的后院里,给他点上一把火!”
“可是……我们怎么过去?”赵刚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从华北到华中,隔着上千里地,中间还有黄河、长江天险,更有日军重兵把守的津浦线和陇海线。我们的大部队,根本过不去。”
“大部队当然过不去。”陆峰笑了笑,“所以,我们,得想点别的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了指挥室角落里,一个蒙着帆布的巨大模型上。那是根据地兵工厂的工匠们,按照他画的草图,制作的一个飞机模型。
那架飞机,有着流畅的机身,宽大的翅膀,以及,机翼下,那四个醒目的发动机。
“老赵,你说,要是我们有一样东西,能飞得很高,飞得很远,一次能带上成吨的炸弹。我们是不是,就可以,想打哪里,就打哪里了?”
赵刚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个飞机模型,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你说的,是……是轰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