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妈这才极不情愿地侧过身,让开一条窄缝,刚好只够贾东旭一个人挤进去。
秦淮茹和贾张氏被晾在门外,面面相觑,在邻居探头探脑的目光中,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贾东旭一进屋,看见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如土的易中海,那股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劲儿,瞬间又泄个干净。
“扑通!”
他直挺挺地跪下去,膝盖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师傅……”
他刚一开口,眼泪就不争气的往下掉。
易中海半靠在枕头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贾东旭抽抽噎噎,颠三倒四地把白天在车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从许大茂怎么当众挤兑他。
到周扒皮怎么故意刁难。
再到他自己如何“一时糊涂”,鬼迷心窍,把一个个零件干成废品。
说到最后。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埋得越来越低,几乎要戳到地里去。
“……周主任说,要……要开除我……”
易中海的脸色,始终没什么变化,仿佛在听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等贾东旭说完了,屋里又是一阵死寂。
“就这些?”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贾东旭身子猛地一颤,不敢抬头。
易中海的目光,像两根烧红的铁钎,死死钉在他身上。
“我听说,在车间里,你把我卖了?”
这一句话,不重,却像一个炸雷在贾东旭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
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可喉咙里像是被棉花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
徒弟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易中海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指着贾东旭的手,抖得像风中最后一片枯叶:“我教你手艺!帮你疏通关系评上二级工!我把你当亲儿子一样,指望你给我养老送终!…”
“出了事,你不想着自己是个爷们儿,该承担的就承担!反倒第一个就把我这个师傅给捅了出来!…”
“你的良心呢!啊?!是不是被狗吃了?!”
他越说越激动。
本就灰败的脸色涨得发紫,一口气没上来,猛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老易!”
一大妈听到动静不对,赶紧冲进来,给他拍背顺气。
贾东旭跪在地上,吓得浑身筛糠似的抖,也不敢辩解,只一个劲儿地磕头。
额头撞在坚硬的青砖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师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当时是猪油蒙了心,我昏了头了!师傅,您救救我!…”
“您是七级钳工,是厂里的老师傅,您在厂里说句话,比什么都管用!…”
“您跟杨厂长求求情,我不能被开除啊!我被开除了,我们一家老小就全完了!”
易中海好不容易顺过气。
看着地上磕头如捣蒜的徒弟,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了。
他忽然笑了,笑得凄凉,笑得自嘲。
“救你?我怎么救你?东旭,你给我记清楚了,我易中海,是七级钳工,不是轧钢厂的厂长…”
“我那点老面子,在几百块的国家财产损失面前,连个屁都不是!更何况……”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是你自己,亲手把这扇求情的门,给我焊死了!”
门外。
一直竖着耳朵偷听的贾张氏,一听这话,顿时炸了。
她“砰”的一声推开门。
两手往腰上一叉,活像一只斗胜了的乌眼鸡,冲进来。
“姓易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儿子管你叫了这么多年的师傅!给你养老送终的话都说了!现在他出了事,你就想一推二五六,不管了?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
“天底下哪有看着徒弟被开除,师傅不出头的道理!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贾家真是瞎了眼,才指望你这么个白眼狼!”
易中海看着眼前这个撒泼的贾张氏。
又看看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徒弟。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屋里的药味儿都变成恶臭。
一股腥甜,再次凶猛地涌上喉头。
“滚……”
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都给我滚出去!”
…………
贾家。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人喘气的声音,又闷又沉。
贾东旭瘫在地上,两眼发直。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筋骨,软成一滩烂泥。
贾张氏绕着屋里那张破八仙桌一圈一圈地走,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唾沫星子喷得老远。
“老不死的易中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出事就翻脸不认人!我呸!早晚遭报应!”
秦淮茹站在门边,手脚冰凉,心也跟着一点点沉到底。
完了。
易中海这条大腿,都被抱断了。
就在这时。
“扑通!”
一声闷响,贾东旭竟猛地调转方向,膝盖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磕出声响,直挺挺地朝着秦淮茹跪下去。
秦淮茹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后缩了半步。
“东旭,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快起来!”
贾东旭却不管不顾,一把死死抱住她的腿,仰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上面写满绝望和恐惧。
“淮茹!我的好媳妇儿!你救救我!你得救我啊!”
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更透着一股子连他自己都害怕的疯狂。
“现在……现在这院里,还有一个人能救我!只有他能救我了!”
秦淮茹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一个她最不愿,也最不敢去想的名字,瞬间浮上心头。
贾东旭看她脸色不对,死死盯着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去……你去求求傻柱!”
“不!”
秦淮茹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想都没想。
“我不去!”
求谁都行,哪怕是让她去给杨厂长下跪磕头,她都认了。
唯独何雨柱,不行!
这些日子,那个男人在她眼里的形象,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拿捏、呼来喝去的傻大个。
他就像盘踞在院里的一头猛兽。
平日里打着盹,可一旦睁开眼,那眼神就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又准又狠,专往人的软肋上招呼。
去求他?
那跟主动把脖子洗干净了,送到人家嘴边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不去!”
贾东旭急眼了,抱着她腿的手猛地收紧,声音陡然拔高。
“不就是让你去说几句好听的,服个软吗?你拉不下这个脸?”
“你的脸面,有我的工作重要?”
“有咱们一家老小的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