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豫西旱灾肆虐,赤地千里,饿殍遍野。陈三背着半袋发霉的红薯,踉跄着走在干裂的土路上,喉咙干得冒火,肚子里的饥饿感像野火般灼烧。他本是镇上粮铺的伙计,粮铺被抢后,老板卷着仅剩的粮食跑路,只留下他和满城饿死的灾民。
路过乱葬岗时,一股奇异的香气飘了过来。不是粮食的麦香,也不是草木的清香,而是带着一丝甜腻的油脂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在死寂的旷野里格外诱人。陈三循着香气走去,只见乱葬岗深处的破庙里,坐着一个穿黑衫的老婆子,面前摆着一口黑铁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香气正是从锅里飘出来的。
老婆子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堆叠,眼睛却亮得诡异,像暗夜里的磷火。她看到陈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焦黄的牙:“小伙子,饿了吧?来尝尝老婆子的‘续命膏’,吃了能顶三天不饿。”
陈三看着锅里暗红色的油膏,馋得直流口水,却又有些犹豫。这乱葬岗全是死人,老婆子煮的东西来历不明。“老……老婆婆,这是什么?”
“祖传秘方熬的膏子,”老婆子舀起一勺油膏,油光锃亮,“饥荒年月,多少人靠这个活下来的。放心吃,干净得很。”
饥饿最终战胜了理智。陈三接过老婆子递来的陶碗,舀了一勺油膏塞进嘴里。油脂瞬间在舌尖化开,辣中带甜,甜中带鲜,竟异常美味。他狼吞虎咽,一碗油膏很快见了底,肚子里的灼烧感顿时消失,浑身也有了力气。
“怎么样?好吃吧?”老婆子笑得更诡异了,“想要的话,明天再来。记住,这膏子只能自己吃,不能告诉别人,不然就不灵了。”
陈三连连点头,揣着剩下的红薯,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乱葬岗。他没注意到,老婆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阴笑,锅里的油膏表面,浮起一层淡淡的尸灰。
接下来的几天,陈三每天都去破庙找老婆子要“续命膏”。那油膏的诱惑力越来越强,他再也吃不下红薯,甚至觉得五谷杂粮都难以下咽,只想着老婆子的油膏。他的身体也渐渐发生变化:皮肤变得蜡黄油腻,眼窝深陷,眼神却越来越亮,像老婆子一样泛着幽光。
镇上的灾民越来越少,有的饿死了,有的逃难去了。陈三发现,每次去破庙,乱葬岗里的尸体似乎都少了一些,而老婆子锅里的油膏,却永远煮不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开始做噩梦。梦里,他站在乱葬岗上,无数只冰冷的手从土里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喊着“还我肉身”“拿命来偿”。
他想起了村里老人说过的禁忌:“食人肉者,遭天谴;炼尸油者,入阿鼻地狱。” 老人说,古时候战乱饥荒,虽有“易子而食”的惨事,但那是绝境下的无奈之举,且食后必遭横祸——要么暴毙,要么化为“食尸鬼”,永世不得超生。而炼尸油更是大忌,尸油乃阴邪之物,炼化者需以自身魂魄为引,吸食死者怨气,最终会被怨气反噬,魂飞魄散。
陈三心里发毛,开始怀疑老婆子的“续命膏”根本不是什么祖传秘方,而是用尸体炼的尸油!他想戒掉,却发现自己早已上瘾,一天不吃就浑身抽搐,神志不清,眼前满是幻觉。
这天夜里,陈三又做了噩梦。梦里,他被老婆子绑在铁架上,老婆子拿着锋利的刀,朝着他的胸口划来,嘴里念叨着:“你的阳气最足,炼出的尸油最香,能让老婆子再活三十年……”
他猛地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月光惨淡,照得房间里一片惨白。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脏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查明真相,否则迟早会变成老婆子锅里的“食材”。
次日,陈三揣了一把柴刀,提前躲在破庙附近的草丛里。黄昏时分,老婆子果然来了,她背着一个麻袋,走进破庙后,将麻袋扔在地上,里面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人的身体撞击地面的声音。
陈三屏住呼吸,悄悄爬到破庙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看。只见老婆子打开麻袋,从里面拖出一个昏迷的少年,少年面色蜡黄,显然也是饿坏了的灾民。老婆子拿起一把刀,在少年的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滴进铁锅里,与锅里的油膏混合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响。
“老祖宗传下的法子,以活人为引,炼出的尸油才够纯,够香,”老婆子喃喃自语,“食尸油者,阳气被我吸走,最终都会变成新的‘原料’,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陈三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却不小心踢到了石头,发出“哐当”一声。
“谁?”老婆子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惕。
陈三不敢停留,拔腿就跑。他听到身后传来老婆子的脚步声,还有她沙哑的呼喊:“跑不掉的!你已经吃了我的尸油,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陈三拼命地跑,脑子里全是老人说的禁忌:“炼尸油者,必遭五雷轰顶;食尸油者,魂魄被缚,永世为奴。” 他想起自己这些天的变化,皮肤油腻,眼神发幽,还有那些噩梦,都是因为吃了尸油的缘故。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面有一座道观,道观门口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清虚观”。陈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朝着道观大喊:“道长!救命!”
道观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道长走了出来。道长须发皆白,手持拂尘,眼神清正,看到陈三身后的老婆子,眉头猛地一皱:“孽障!竟敢违背天道禁忌,炼尸油害人!”
老婆子看到道长,脸色一变,停下了脚步,眼神中充满了忌惮。“臭道士,少管闲事!这是我和他的因果,与你无关!”
“贫道清虚,奉天道而行。”清虚道长举起拂尘,“炼尸油乃上古禁忌,《太平经》有云:‘食人之肉,非仁非义;炼人之油,逆天而行。’ 你残害生灵,吸食阳气,今日贫道便替天行道,收了你!”
老婆子冷笑一声:“就凭你?我炼尸油已有五十年,早已借尸油之力修成邪体,普通符咒奈何不了我!”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把黑色的粉末,撒向清虚道长。粉末在空中化作无数只黑色的虫子,朝着清虚道长扑来。
“此乃尸蛊,是用尸油喂养的邪物,被叮咬者,立刻化为脓水!”老婆子狂笑道。
清虚道长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念道:“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黄符燃起金光,化作一道屏障,将黑色的虫子挡在外面。那些虫子一碰到金光,就立刻化为灰烬。
“不可能!”老婆子一脸难以置信。
清虚道长手持拂尘,朝着老婆子一挥,拂尘上的银丝化作一道金光,朝着老婆子射去。老婆子侧身躲开,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朝着清虚道长冲来。匕首上沾满了黑色的油膏,正是她炼的尸油。
“小心!尸油沾身,阳气尽失!”陈三大喊。
清虚道长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块桃木牌,上面刻着“驱邪镇煞”四个大字。他将桃木牌扔向空中,桃木牌瞬间变大,朝着老婆子压去。老婆子想要躲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动弹不得。
“这是‘镇魂牌’,能镇住一切阴邪之物,”清虚道长说,“你炼尸油五十年,残害生灵无数,怨气缠身,早已被阴邪所控。今日,贫道便废了你这身邪功,让你为死去的亡魂偿命!”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点燃后扔向老婆子。黄符燃烧的火焰落在老婆子身上,瞬间燃起熊熊大火。老婆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在火中扭曲变形,皮肤渐渐融化,露出里面漆黑的骨骼。火焰中,无数冤魂的虚影浮现,朝着老婆子嘶吼、撕咬。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老婆子的惨叫声越来越弱,最终化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随着老婆子的死亡,陈三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腹痛,他蹲在地上,吐出一口黑色的黏液,黏液散发着腥气,正是他吃下去的尸油。
清虚道长走到他面前,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是‘清心丹’,能清除你体内的尸油余毒。但你吃尸油已久,魂魄被缚,需配合贫道的符咒,才能彻底解脱。”
陈三接过瓷瓶,连忙磕头:“多谢道长救命之恩!求道长救救我!”
清虚道长叹了口气:“你也是受害者,但贪图口腹之欲,违背禁忌,也需付出代价。《抱朴子》有云:‘禁忌之设,为防邪也。’ 老祖宗留下的禁忌,都是为了保护后人,你却明知乱葬岗凶险,还贪图未知之物,才会落入圈套。”
他带着陈三走进道观,在三清殿里摆下法坛,法坛上放着桃木剑、八卦镜、朱砂、糯米等法器。“今日,贫道为你举行‘驱邪解缚仪式’,需用糯米驱尸气,朱砂通阳气,桃木剑断邪缘,八卦镜镇魂魄。”
清虚道长让陈三跪在法坛前,自己手持桃木剑,蘸满朱砂,在陈三的额头画了一道“驱邪符”,口诀朗朗:“赫赫阳阳,日出东方,斩妖缚邪,永保吉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符咒画完,陈三感到一股暖流从额头蔓延至全身,身体里的黏腻感消失了大半。清虚道长又抓出一把糯米,撒在陈三身上:“糯米属阳,能驱尸气,解邪毒。” 糯米落在陈三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黑烟。
接着,清虚道长拿起八卦镜,放在陈三面前,镜面反射出陈三的影子。影子里,陈三的身后跟着无数个模糊的虚影,正是那些被老婆子炼成尸油的亡魂。“这些亡魂的魂魄被尸油束缚,与你绑定在一起,需用符咒超度,让它们得以往生。”
清虚道长点燃三炷清香,插在香炉里,然后拿起一张黄符,念道:“尘缘已尽,怨气消散,往生净土,早登极乐。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黄符燃起金光,化作无数道金芒,射向那些虚影。虚影们发出一声轻叹,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缕白烟,消散在空气中。
仪式结束后,陈三感到浑身清爽,眼神也恢复了清明,再也没有之前的幽光。他向清虚道长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道长,若不是您,我恐怕早已沦为邪物的傀儡。”
清虚道长摆摆手:“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心中尚有一丝善念,没有彻底沉沦。记住,老祖宗留下的禁忌,不是迷信,而是对生命的敬畏,对天道的尊重。《道德经》有云:‘天道无为,而无不为。’ 违背禁忌,就是逆天而行,终将自食恶果。”
陈三点点头,将道长的话铭记在心。他在清虚观住了半个月,每天跟着道长修行,诵读经书,身体渐渐恢复了正常。离开道观时,道长递给她一本《太平经》:“闲来无事,多读读经书,修身养性,切记日后不可再贪图便宜,违背禁忌。”
陈三接过经书,再次向道长道谢,然后转身离开了道观。他没有再回镇上,而是去了乡下,开垦荒地,种植粮食。他再也没有吃过任何来源不明的东西,也再也没有去过乱葬岗。
多年后,豫西的旱灾过去了,百姓们重新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陈三成了村里的老人,他常常给孩子们讲起当年的经历,讲起老祖宗留下的禁忌:“食人肉者,非仁非义;炼尸油者,逆天而行。这些禁忌,是老祖宗用鲜血换来的教训,我们一定要铭记在心,敬畏生命,敬畏天道。”
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虽然有些害怕,但也明白了禁忌的意义。陈三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想起当年的惊悚经历,心中一片安宁。他知道,只要人们铭记禁忌,心存善念,那些邪祟之物就永远无法作祟。
而那座清虚观,依旧矗立在山脚下,香火不断。清虚道长的话,也一直流传在民间:“禁忌不可违,天道不可欺。心存敬畏,方能行稳致远。” 那些古老的禁忌,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保护着世人,远离邪祟,远离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