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林莫奇葩的请求——
柳舒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澈而聪慧的眼睛看着林莫。
仿佛在判断他话语的真实性,在衡量这个请求背后的含义。
她的目光里有惊讶,有疑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因为他即将长时间的“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很柔,却直指核心:
“林莫,你说的这个工作吧…听起来太不寻常了。
你确定它是合法的、安全的吗?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点担心。”
林莫心中一动,知道她起了疑心,但好在关切多于质疑。
他保持镇定,甚至露出一丝苦笑:
“合法性没问题,合同我看过,虽然保密条款苛刻得吓人。
安全嘛…任何工作都有风险,勘探行业本来就这样。
但机会难得,我想趁年轻搏一把。富贵险中求,对吧?”
他巧妙地将动机引向“高薪”和“发展”,这是最容易被人理解和接受的理由。
林莫的坦诚和那份罕见的恳切,让柳舒含心中的疑虑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混合着担忧、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
她敏锐地感觉到林莫所说的“工作”绝非普通的地质勘探,其中必然隐藏着风险。
但她也明白,以林莫的性格,他不想说的,谁也问不出来。
就在林莫以为她会干脆答应或拒绝时,柳舒含却轻轻咬了咬下唇。
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抬起眼看他,眼神里多了几分狡黠和试探:
“林莫,帮你这个忙,可以。但我也有个条件。
或者说…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林莫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提条件,但立刻点头: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是我保研后的一个课题项目。”柳舒含解释道,语气尽量显得轻松自然。
“我的导师接了一个关于‘地方特色与非正式规范在现代城市治理中的潜在作用’的跨学科研究项目。
需要组建一个小组。我负责其中一个子课题,涉及到一些哲学层面的论证。
特别是关于实践理性与地方规则形成的辩证关系…”
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枯燥…但我总觉得,你的思维方式特别擅长处理这种抽象与具体结合的问题。
这个课题需要撰写一份详尽的申报材料和研究框架,时间挺紧的,大概需要二十天左右。
能不能…请你每天抽个把小时,和我一起讨论、打磨一下?你的思路一定能给我很多启发。”
这个请求,听起来合情合理。
保研后的课题确实是重中之重,寻求擅长哲学思维的林莫帮助,也说得通。
而且时间跨度二十天,正好覆盖了林莫假期的大部分时间。
但林莫立刻洞察了这其中的“多变”之处。
柳舒含很聪明,她提出的这个“帮忙”,本质上创造了一个长达二十天、每天都有正当理由见面的机会。
她并非完全相信他那套“海外勘探”的说辞,或者即便相信,也想在他“消失”之前多了解他。
或者…仅仅是多相处一段时间。这是一种含蓄又体面的“小心思”。
林莫略一沉吟。
每天一小时,虽然会占用他处理其他事务的时间,但并非不可接受。
而且,这也能更好地维持他“即将正常毕业并短期留校”的伪装,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从“极简”角度看,答应这个条件,是维持与柳舒含这条重要联络渠道稳定性的最低成本。
“没问题。”林莫爽快答应,“抠字眼搞辩证,还算在行。时间地点你定,我尽量配合。”
柳舒含脸上顿时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又带着点计谋得逞的小小得意:
“太好了!那就说定了!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四点。
图书馆三楼哲学文献阅览区角落那个位置,怎么样?”
“可以。”林莫点头。
正事谈完,气氛稍微轻松了些。
柳舒含似乎犹豫了一下,像是随口提起般说道:
“对了,宁少,你知道吧?他最近好像不太好过。”
林莫目光微动:“哦?他怎么了?”。
柳舒含压低了些声音,“最近好像巡视组进驻省里了,关于宁家的传言挺多。
宁少本来仗着关系,运作了一个保研名额,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响,最近黄了。”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厌烦:
“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好,或者觉得前途未卜,他最近反而更…更烦人了。
时不时就来文学院这边晃悠,说些有的没的,比以前还…”
她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宁少又对她进行骚扰了。
林莫听完,眼神沉静如水,心中却瞬间将这条信息与华姐的版图联系了起来。
政法系统…这个位置敏感且关键。
华姐的生意游走灰色地带,必然与当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宁少父亲的境遇,或许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华姐的某些布局。
而宁少保研失败、行为更加乖张,则预示着这个不稳定因素可能会变得更加危险。
尤其是对与他有过节的、以及他觊觎的柳舒含而言。
这看似闲聊的信息,实则暗流涌动,为未来埋下了多重伏笔。
“你自己小心点。”林莫对柳舒含说,语气认真。
“尽量别单独行动,避开他。如果他有太过分的举动,立刻联系学校保卫处,或者…给我发信息。”
他暂时还能收到信息。
“嗯,我知道。”柳舒含点点头,感受到林莫话语中的关心,心里微微一暖。
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离开。
林莫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绪纷繁。
柳舒含的条件,宁少的变故…
这些看似琐碎的校园事件,与他即将踏入的那个隐秘世界,产生了某种奇特的交集。
他意识到,即使他试图“消失”,过往的因果和人物的命运,并不会因此断绝。
这让他更加确信,与柳舒含保持这条若有若无的联络线,或许在未来的某个时刻,会变得至关重要。
而每天下午四点的哲学讨论,则成了他步入风暴眼之前,一段短暂而奇特的宁静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