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连续下了三天中雨。
雨水，淅淅沥沥，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犬舍的铁皮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单调声响。在中原地带，秋雨下这么长时间也很少见到，毕竟已经过去雨季了。这连绵的阴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湿冷而压抑的灰色调里。
对于林凡和他的残兵败将来说，这三天，却是一段难得的、可以喘息的宝贵时光。
这几天，林凡他们一直在犬舍里休养。
那场地下的惨烈突围战，像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深深地刻在了每一只幸存的狗的心里。他们损失了近一半的兄弟，其中不乏跟随林凡最久的老部下。
犬舍里，气氛有些沉闷。没有了往日的打闹，剩下的狗，大多都安静地趴在自己的窝里，默默地舔舐着身上和心里的伤口。
林凡，同样如此。
但他没有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他强迫自己，利用这段时间，也摸清了这里的大致情况。
这个名为“向阳小院”的地方，这是一个收养流浪狗和寄养的爱心组织机构。
每天，都有人多热爱小动物的人开车来这里送狗粮、旧毛毯和一些捐款。偶尔，也有人会从这里领养一只狗，给这些无家可归的生命，一个新的家。
当然，这里也不全是温顺的流浪犬。在院子的另一头，有几个用粗钢筋加固过的独立犬舍。林凡看到，里面关着几只体型庞大的猛犬——
一只高加索，一只坎高，还有一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卡斯罗。它们也有养的猛犬太凶，主人治不了就暂时放这里，让犬舍里专业的训狗师驯养。
林凡观察到，这个犬舍的运营，并不完全是“为爱发电”。
他们除了靠爱心捐款获得津贴外，还会每晚进行直播。
在那家大一点房子内，狗都会进去趴在地上，一个个小垫子上睡觉。到了晚上八点，管理员就会拿着手机，打开补光灯，直播整个室内的场景。
那个赵向伟会用一种温和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讲述着每一只狗背后的、悲惨的故事，然后，顺势卖一些狗粮产品，或者获得粉丝的直播打赏。
对于这一切，林凡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比任何狗都清楚，人类的世界，很少有纯粹的“善”，大多，都是利益的交织。
但至少，在这里，他们是安全的。
林凡每天会去另一个办公室内。那是赵向伟平时办公和休息的地方。他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悄悄溜进去，蹲在墙边，看那台挂在墙上的电视新闻。
这是他了解外界信息的，唯一渠道。
新闻里，铺天盖地，全都是关于最近严打的事情。
电视画面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执法人员，穿梭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曾经那些流浪狗聚集的公园、桥洞、垃圾场，都被清理一空。市里的流浪狗，几乎都快清理干净了。
看到很多雄壮的大狗被逮捕人员拿着绳子、编织袋扣住，它们挣扎着，咆哮着，但在专业的工具和人类的数量优势面前，一切抵抗，都显得徒劳无功。
其中一个镜头，给林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电视画面中，那片断壁残垣的拆迁废墟，简直成了这只藏獒的战场。
它肩高近半米，毛发如钢针般根根倒竖，面对七八个人类的围捕，非但没有半分退缩，反而主动发起了冲锋。
它每一次扑咬，都带着风雷之声，血盆大口开合间，能清晰地看到森白的獠牙。
几个手持网套的壮汉试图合围，却被它一个猛烈的甩头轻易挣脱，沉重的网套在它面前仿佛一张薄纸。
它像一头被困的雄狮，咆哮着，冲击着包围圈，人类的呼喝声和它的怒吼交织在一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的僵持。直到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细小的麻醉针精准地钉在了它的后腿上。
那庞大的身躯只是微微一顿，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怒吼，但力量却在迅速流失。
它不甘地晃动着沉重的头颅，试图再次站稳，可四肢却已不听使唤，最终，在一声悲凉的呜咽中，轰然倒地，被人类拖拽着带离了镜头。
林凡暗道：“好狗。这实力恐怕应该在灭霸之上。”
他将那只藏獒的样貌，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他预感以后应该会遇到。
这天，他看完新闻，电视内主持人的声音，正用一种激昂而欣慰的语气，做着总结陈词：
“……经过全市上下的共同努力，本次‘恶犬专项整治行动’，取得了圆满成功！在此，我们向所有奋战在一线的工作人员，表示崇高的敬意！我们相信，经过这次整治，我们的城市，必将……”
电视里，是人类世界的一片欢欣鼓舞。
而林凡，却只感到了一股刺骨的悲凉。
那些被抓走的同类，它们的下场，会是什么？
还有大黄，和坦克……它们，现在又在哪里？
看完后，林凡沉重的走了出去，回到了院落。
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依旧雾蒙蒙的，细雨还在飘洒。但奇怪的是，那灰色的天空中，似乎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紫色。
那紫色，很淡，很诡异，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林凡以为是狗的眼睛和人类看到的不一样，也没太在意。
他看到赵向伟又牵着几只狗出门溜达了。
是那几只被寄养在这里，等待被驯服的猛犬。这是训狗师每天的例行工作。
院子里的众狗，在各自的角落里打闹、休息。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平静。
就在这时，机灵鬼带着他的小弟边牧，快步地，来到了他身边。
“老大。”机灵鬼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小牧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林凡的目光，落在了那只黑白相间的边牧身上。
“说。”林凡言简意赅。
那只名叫“小牧”的边牧上前一步，它的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安。
它压低了身体，耳朵微微向后撇，这是警惕和紧张的表现。
小牧凑到林凡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首领，我发现，这几天那个人类……每次带狗溜达回来时，队伍里总会少几只。”
它的语气很确定，显然是经过了反复的观察和确认。
林凡起初并未在意，他心里还装着全城搜捕和复仇的大事，对于这种小事，本能地归结为正常现象。
“这里是领养中心，有狗被领养，或者被原来的主人接走，很正常。”他淡淡地回应，目光依然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
“不，首领，不一样！”小牧的声音急切了些，“我仔细数过，也记下了每一张面孔。
消失的，不是院子另一头那些猛犬，也不是那些早就住在这里的流浪狗，而是……而是我们的人，是我们一起从地下逃出来的兄弟！”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林凡脑中炸响。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小牧。原来被打散的思绪瞬间凝聚起来，他这才回过味来，赵向伟那温和无害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他深深地看了小牧一眼，暗道：“边牧这个品种果真如传闻中的聪明，这都能被他注意到。”
他随即压低声音，命令道：“干得好。你继续盯着，记住，千万别被他发现了。有动向记得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