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狂,天地晦暗。
然而,那一声穿透枪林弹雨、撕裂绝望的“铮——!”鸣响,却如同在濒死战士的心头注入了一剂滚烫的强心针!
“冲出去——!!!”
萧锋的怒吼如同冲锋的号角!他与王明瑞紧握信物的手瞬间分开,各自抓起武器!那一声密钥的清鸣,点燃了所有战士心中最后也是最炽烈的火焰!
长生和骑兵队员们发出了震天的战吼!他们如同被注入神力的狂战士,马刀挥舞得泼水不进,枪火喷吐着复仇的烈焰!
原本就因突袭而混乱的日军包围圈,在这股决死冲锋的狂潮面前,如同被巨斧劈开的朽木,瞬间被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走!”萧锋一把抓住王明瑞几乎脱缰的战马缰绳,猛力一拽!同时策动自己的坐骑,如同离弦之箭,并驾齐驱,朝着缺口猛冲!
郑淑娴和仅存的那名骑兵战士紧随其后,长生则如同最忠诚的獒犬,策马留在最后,马枪精准地点射,死死压制着从两侧疯狂扑来、试图重新合拢缺口的日军!
冰冷的子弹“嗖嗖”地擦着身体飞过,打在周围的树干上,木屑纷飞。
王明瑞的意识在剧烈的颠簸和彻骨的寒冷中时断时续,视野如同蒙上了厚厚的血雾。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将那个冰冷的、沉重的抗体包裹死死抱在怀中,紧贴着自己敞开的、早已麻木的胸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肺腑的剧痛和浓重的血腥味,冰冷的空气无情地灌入伤口,带走他仅存的热量。
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寒冰,唯有怀中那代表着无数生命的冰冷铁盒,是支撑他不倒下的唯一支柱。
冲!冲!冲!
在长生和骑兵队员们以血肉之躯构筑的死亡屏障掩护下,萧锋和王明瑞两骑如同破冰的利刃,终于彻底冲出了那片吞噬生命的白色桦林!
将身后疯狂的枪声和日军的怒骂甩在了风雪深处!
风雪依旧狂虐,但前方,不再是绝望的荒原。
在萧锋的引领下,他们沿着一条隐蔽的山坳,向着东方,向着希望的方向,亡命疾驰!
王明瑞的意识在颠簸中沉浮,只感觉萧锋有力的手始终紧紧抓着他的缰绳,拖拽着他,也拖拽着怀中那沉重的希望,在雪幕中穿行。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漫长的黑夜。
风雪似乎小了些,东方天际,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边缘,隐隐透出一线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鱼肚白。
前方,一处被巨大山岩环抱、相对避风的谷地出现在视野中。
谷口,几座低矮却坚固的石头房屋轮廓显现,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屋前,几名穿着灰色军装、持枪警戒的战士,如同雪中的雕塑。
当看到萧锋和王明瑞等人如同浴血修罗般冲来时,他们立刻发出警示的呼哨,同时迅速做出接应姿态。
“到了!王老虎!我们到了!!”萧锋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却有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他猛地勒住马,战马人立而起,喷出大团白气。
几乎是同时,王明瑞紧绷到极限的那根弦,骤然崩断!
一股无法抗拒的黑暗猛地攫住了他!他从马背上直直地向前栽倒!
“明瑞!”萧锋眼疾手快,飞身下马,一把将王明瑞沉重的身体接住!入手一片冰冷僵硬!
王明瑞脸色死灰,嘴唇乌紫,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但那双布满冻疮和血口的大手,却依旧如同铁箍般死死抱着怀中那个臃肿的包裹!
“快!担架!医生!!”萧锋狂吼!他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焦急!
早已闻讯冲出的几名抗联战士和一名背着药箱、面色凝重的军医迅速围了上来。
他们七手八脚地将王明瑞从萧锋怀里接过,小心地平放在匆忙抬来的担架上。
当试图掰开王明瑞紧抱包裹的手臂时,竟发现那手臂僵硬得如同冻住的岩石!
军医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沉声道:“别硬掰!连盒子一起抬进去!快!准备急救!冻伤!失血休克!”
郑淑娴踉跄着扑到担架旁,她的手指颤抖着,不顾一切地去触摸那个包裹。
当指尖感受到那透过层层棉絮传来的、虽然冰冷却明显高于冰点的温度时,她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但这次,是混合着巨大恐惧与一丝侥幸的复杂泪水。
她看向军医,声音嘶哑:“抗体…温度…快!必须立刻检查!快啊!!”
军医重重点头,神色无比严峻:“明白!快抬进去!准备冷藏设备!”
王明瑞被迅速抬进温暖的石屋内。萧锋、郑淑娴和那名仅存的骑兵战士被挡在门外。
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器械碰撞声和军医简短的命令。
屋外,风雪渐歇。
东方天际,那线鱼肚白正在艰难地扩大,挣扎着将稀薄的光线洒向这片饱经苦难的大地,照亮了石屋前默默伫立的、伤痕累累的身影。
萧锋背对着门,身体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插入冻土的标枪。
他沾满硝烟和血污的脸上,布满疲惫的刻痕,但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东方那抹艰难透出的微光,充满了磐石般的坚定和等待的焦灼。
时间,在死寂的等待中,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郑淑娴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那名骑兵战士拄着枪,身体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倒下。
终于!
石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那名军医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中却有光!
他看向门外急切的众人,尤其是紧盯着他的萧锋和郑淑娴,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黎明的寂静:
“人,还有气!冻伤严重,失血过多,但命保住了!正在全力抢救!”
他顿了顿,目光落向萧锋,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撼和由衷的敬意:
“抗体…大部分活性…保住了!”
短暂的死寂!
随即!
“呼——!” 郑淑娴猛地捂住嘴,身体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积蓄已久的泪水如同开闸般奔涌而出,那是劫后余生、使命达成的巨大宣泄!
萧锋紧绷如弓弦的身体,在听到“命保住了”时猛地一震,听到“抗体…保住了”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初升的朝阳点亮!
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他猛地仰起头,看向东方!
那抹鱼肚白已然化作一片越来越明亮、越来越宽广的赤金色!
它正奋力地、不可阻挡地,将温暖的光线刺破厚重的云层,泼洒在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兴安岭莽莽群峰之上!
金色的阳光,终于刺破了漫长的黑暗!如同无数把利剑,劈开了铅灰色的天幕,将万丈光芒泼洒在兴安岭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巍峨群峰之上!
峰峦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如同巨人苏醒的脊梁。
风雪彻底停歇,世界一片澄澈晶莹的银白,反射着初阳温暖而耀眼的光芒。
萧锋站在石屋前,沐浴在这新生的晨光里,布满硝烟与风霜的脸上,一道清晰的泪痕滑落,瞬间被阳光蒸干。
他缓缓抬起手,探入怀中,再次握紧了那枚带着体温的铜钥匙。狼牙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屋后,一阵清脆悠扬的马铃声由远及近。
长生和殿后的骑兵队员们,如同雪原归来的孤狼,带着满身的疲惫和战斗的痕迹,策马踏着碎雪,缓缓出现在金色的晨曦里。
他们望向伫立在光芒中的萧锋,无需言语,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无声的笑容——那是一种历经生死、共同守护过希望后的默契与释然。
石屋内,王明瑞依旧在昏迷中,但胸膛已经有了平稳的起伏。
炉火的暖意驱散着深入骨髓的严寒。
那个用生命守护下来的、冰冷的铁盒,此刻已被小心地放在一个临时准备的、铺着冰块的木箱里,由郑淑娴寸步不离地看守着。
她布满冻疮的手指,轻轻抚过盒盖,望向窗外那喷薄而出的朝阳,眼中充满了疲惫,却闪烁着如释重负的、温柔而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