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塔,4:55 Am。
郑淑娴的耳机里突然传来“滋滋”的电流杂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皱起眉,调整了一下通讯器的频率,可杂音不仅没消失,反而越来越大,隐约还能听到里面夹杂着模糊的日语通话。
她把耳机贴得更紧,仔细分辨着里面的内容,当听到“爆炸物”“停车检查”这两个词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察觉了!”郑淑娴猛地拽下耳机,声音带着急切,“铁道兵在拆炸弹!”
萧锋心里一沉,立刻转动瞄准镜,对准了车头前方的铁轨。
三个穿着厚重防爆服的日军正蹲在道钉炸弹旁边,手里拿着钳子,正小心翼翼地夹向引线。
防爆服是深灰色的,在月光下像三块沉重的石头,他们的动作很慢,却很稳,显然是经验丰富的铁道兵。
来不及了。萧锋看着越来越近的军列,又看了看正在拆引线的日军,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
如果炸弹被拆掉,他们这次的行动就全白费了,车厢里的“实验体”不知道还要被运往哪里,吕文翰,还有其他无辜的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获救。
萧锋的目光扫过铁轨旁的排水沟,看到霜霞正从里面探出头,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东西——是备用的引爆器。
可就在这时,一个日军突然转向排水沟的方向。
霜霞摘下腰间挂着的矿工对讲机,按下了红色的通话按钮。
对讲机里面的电池立刻爆出一串火花,火星落在霜霞怀里——那里藏着她从医院偷来的硝化甘油,是用来做备用炸药的。
铁轨上空,4:57 Am。
硝化甘油被火星点燃,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冲击力。霜霞被这股力量抛向半空,身体像一片断线的风筝,在月光下划过一道弧线,朝着军列的方向飞去。
风灌进她的喉咙,疼得她喘不过气,可她却笑了,嘴角扯出一个艰难的弧度。
在身体升到最高点时,她用尽全力,扯开了身上的棉袄——棉袄里面的夹层里,缠满了一个个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装着乙醚,是她昨天冒着风险从医院药房偷来的。
“吕文翰……”霜霞对着第三节车厢的方向嘶喊,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力量,“你妈在等你回家!”
她知道吕文翰能听到,那个孝顺的学生,每次提到母亲,眼里都会闪着光。
果然,透过第三节车厢的观察窗,萧锋看到里面那个半开的玻璃舱里,吕文翰的身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他的手在舱壁上胡乱拍打,虽然听不到声音,却能感受到他的急切。
下一秒,霜霞的身体坠落在车头与第一节车厢的连接处。
她怀里的乙醚罐摔在钢板上,玻璃罐碎裂的声音被爆炸声掩盖,乙醚遇到火星,立刻引发了连环爆炸。
“轰隆——”巨大的声响震得信号塔都在晃动,爆炸产生的火焰顺着车厢缝隙蔓延,将连接车头与后面车厢的挂钩炸得粉碎。
车头失去了牵引力,却因为惯性继续向前行驶,而后面的四节车厢——包括装着冷冻舱的第三节车厢——则失去了动力,缓缓滑向道钉炸弹的位置。
“咔哒——”一声轻响,道钉炸弹的发条被震动扯动,黄色炸药在车厢下方爆炸。
“轰隆”的巨响中,铁轨被炸开一个大口子,后面四节车厢的车轮脱轨,顺着倾斜的铁轨滑向江边,最终“哐当”一声撞在江堤上,停了下来。
江面冰层,5:00 Am。
萧锋几乎是从信号塔上跳下来的,钢架的高度有五米多,他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雪地上,疼得他皱紧眉头,却没时间管这些,拔腿就朝着脱轨的车厢跑去。
郑淑娴已经先一步冲过去了,她的帽子跑掉了,头发散落在肩上,被风吹得凌乱。
脱轨的车厢歪歪斜斜地停在江堤旁,断裂的电缆从车厢顶部垂下来,在雪地上扭动着,像一条条黑色的毒蛇,电缆接头处不时爆出蓝色的电火花,照亮了郑淑娴惨白的脸。
“霜霞呢?!”萧锋抓住郑淑娴的胳膊,声音急切。
他刚才只看到霜霞坠落,却没看到她落地后的身影。郑淑娴摇了摇头,眼里含着泪水,指向江心的方向。
萧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面上有一个正在扩大的冰窟窿,碎冰碴子顺着水流不断漂开。
在冰窟窿周围的浮冰上,散落着几片染血的布条——那是霜霞棉袄上的布料。
“她引爆前……把吕文翰的资料塞给了我。”
长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的脸上沾着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日军的。
长生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外面的油纸已经被雪浸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吕文翰站在实验室里,旁边站着森田,两人身后的玻璃舱里,赫然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萧锋记得她,是霜霞的妹妹,叫霜月,上个月还跟着霜霞来联络点送过信。
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字迹有些潦草,却很清晰:“自愿参与冬眠实验——家属可获满洲国国籍”。
他知道,霜霞是为了妹妹才答应森田的,可森田根本没打算放过她们,不仅把霜月关进了冷冻舱,还对霜霞注射了纳米银毒素。
脱轨车厢,5:15 Am。
萧锋和郑淑娴、长生一起爬上了脱轨的第三节车厢。车厢里一片狼藉,玻璃舱体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还保持着直立,透明的液体顺着舱体缝隙往下流,在地板上结成了薄冰。
冷冻舱的玻璃在低温下变得格外脆弱,萧锋拿起步枪,用枪托对着最靠近的一个玻璃舱砸去,“哗啦”一声,玻璃碎裂,里面的液体涌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里面的“实验体”睁着眼睛,睫毛上结满了白色的冰晶,却没有失去意识。萧锋仔细一看,不由得心头一震——
这些“实验体”全是年轻人,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有学生装,有工人服,还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孩子。
他认出了其中一个男孩,是哈工大化学系的学生,叫陈明,之前和吕文翰一起印过传单。
郑淑娴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听诊器,快步走到一个蜷缩在玻璃舱里的女生身边,将听诊器的探头按在女生的胸口。
几秒钟后,她松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们还活着!体温大约15c,新陈代谢几乎停止,但心脏还在跳动!”
“不是冷冻技术……”萧锋蹲下身,用袖子擦去旁边一个玻璃舱体上的霜花,露出了上面贴着的标签,标签上用日语写着“北野-37-冬眠素β”,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实验体存活时间:72小时”。
他皱起眉,“北野”应该是日军的实验项目代号,而“冬眠素β”,显然是一种能让人进入冬眠状态的药物。
“躲开!”长生突然大喊一声,猛地拽开萧锋和郑淑娴。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车厢阴影里站起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是森田!
他的防毒面具碎了半边,露出的右半边脸已经变成了金属色,皮肤下泛着蓝黑色的纹路,是纳米银毒素侵蚀的痕迹。
森田的手里举着一个注射器,针头闪着寒光,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直勾勾地盯着萧锋。
他猛地扑了过来,针头朝着萧锋的眼睛刺去!
“砰!”郑淑娴的反应最快,她立刻掏出腰间的毛瑟手枪,对准森田扣下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森田的胸口,他的身体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跪倒在地。
可他没有死,反而发出了一阵奇怪的笑声:“韩教授……会继续……我们的……实验……”
话音刚落,森田的后颈突然爆开,一团黑色的液体溅出来,落在车厢地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那液体有很强的腐蚀性,很快就在地板上蚀出一个小洞,露出了下面的金属板。
金属板上刻着一组纹路,萧锋看得清楚,那纹路和之前从日军焚化炉钥匙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尼古拉教堂钟楼”。
江桥残骸,5:30 Am。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穿过云层,照在扭曲的铁轨上,将雪地上的血迹染成了暗红色。
萧锋站在霜霞消失的冰窟前,手里攥着那枚从吕文翰手腕上解下来的哈工大校徽,金属牌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有些发烫。
冰窟里的水流还在涌动,不断有碎冰从窟窿里漂出来,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名单上最后一个人……”郑淑娴颤抖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