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爹失去了生育能力,脾气变大了,一干活就喊腰疼,一生气就骂娘.
他骂金兰的娘,骂魏家俊的娘,有时还自己骂自己娘。
“您奶奶个……的,都是因为你们,我才受这个罪!”
他不讲自己的腌臜事,只把自己受的罪往孩子们身上安。
即使他最宠着的路明路远,都吓得不敢往他跟前凑。
赵大用就像剁了尾巴的狗一样,天天骂骂咧咧,就连自己的亲娘老子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到了该往地里置粪的时候了,金兰不敢去支使爹,只好自己把家里的粪往地里推。
娘有空的时候,就让娘拉着车子,推沉的猪栏粪。
娘没空的时候,就自己推兔子粪和羊粪,它们吃草,粪轻。
到了星期六下午,玉兰和铃兰都放学了,就让她们两姐妹拉车子。
终于在清明前置完了粪,可以收药材了,金兰就日夜不停地下乡去收,收不到就亲自去刨。
该耕地了,赵大用很抵触,天天抱着膀子坐在大门外晒太阳。
有人问:“噶蛋还没好么?村里那么多人都好了。”
他就会说:“我是第一个,是实验品,噶坏了筋了。是医疗事故,我得去上告!”
“你上告个啥?那不是你大女婿给你噶的吗?”
赵大用的气焰就灭了。
是啊,是大女婿的杰作,让他失去了做男人的尊严。要不是看着还有这么多孩子,他还真想一头撞死在棉花垛上!
对于赵大用讹人的行径,金兰和桂芬都在迁就他。没办法,他是家中的主要劳动力,耕地的时候,还得指望他。
牛一直在五家帮扶小组的人家里轮换着养,一家十天。
轮到赵大用家时,是金兰的爷爷喂养的,也放在爷爷家宽敞的院子里,还给牛专门盖了牛棚。
赵大用本不想去耕地的,金兰说不动他,别的人家也劝不动他,就自己学着,歪歪扭扭地犁地。
他往河沿上一走,周寡妇几句话就把他说动了。
“大用哥,不能生育的话,那方面还可以吧?”
赵大用早就和桂芬试过了,不但可以,还比之前坚持的久了。
周寡妇看着他的眼神,立刻明了。
“要是那方面还行的话,正好可以放开来玩啊。也不怕别人怀孕了,也不怕有把柄落下了,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好事呢!多好!”
赵大用想想也是。就牵着牛,扛着辔头,去地里耕地去了。
一开始他还哈着腰,将就着下腹部。干了一会儿后,发现不关下面的事,就高兴地干活了。
桂芬很高兴,亲自做了饭菜往地里送,还给他多煮了几个鸡蛋补充营养。
耕地的时候,拿的家什多,怕偷,耕地的人都是在地头上吃饭的。
赵大用耕到谁家的地块时,谁家就管饭。
桂芬走到地头的时候,正看到周寡妇跟在赵大用身后,往犁沟里撒臭化肥。
“大用哥,你耕完这块地就给我耕啊。趁着地脚好,好耙地。”
“好!快了,快了!下午就去给你耕!”
赵大用一甩鞭子,喊一声:“驾!”
老牛就撒了欢地往前跑,两个人就笑起来。
“这老牛,到老都不觉得自己老,早起还能犁二亩地,像你!”周寡妇娇俏地笑了。
那笑声,听在耳朵里,瘆人。
两个人一边嬉笑,一边耕地,配合默契。
桂芬忽然就很想哭。
她跟了他二十三年,他从没给她这样说笑过。
这样的神色,她只在金兰和魏家俊的脸上看到过。
桂芬把篮子放在地头,瞧了良久后,没有人回头看她,她只好讪讪走了。
本来是金兰撒化肥的,但老于来了,金兰只好先招待他。
俗话说,靠山吃山。山上的栗子树林里,每到春季就有很多木耳和蘑菇。村里人采了有吃不了的,也让金兰给代卖。
老于来的时候,也会捎到城里去卖。
“金兰同志,以后你的兔毛也别卖给供销社了,攒多了我给你卖。你还记得很早之前那个市人民医院吗?”
“记得啊,不是改成外贸公司了吗?”
“那里也收兔毛,比乡下收的贵。一斤我给你二十块钱怎么样?是通货。”
“好啊好啊!”
金兰很高兴,多亏了魏家俊,才能找到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话说,他走了两个月了,咋还没来信呢?真是急死人了!
金兰有些狐疑。
他说去了后,立刻给她来信的。
他不来信,那她就给他去信。
可想了半天,他没给她说学校的具体地址,他在哪个班级,只好作罢。
一转眼到了麦黄季节,孩子们也放了麦假。
金兰去集市上买了六把镰刀,爹、娘、妹妹们,都齐上阵,没用三天,地里的麦子就都运到了打麦场里。
自从联产承包土地后,经过农民精心耕种,每家每户都是大丰收,小队打麦场里,装不下一个小队的麦个子。
为了能缓解打麦压力,金兰建议爹,在自家门口的路上打麦,离家近,还能看着麦子不被人偷。
看到金兰家在自家门口泼水垫场后,大家纷纷效仿。
一时间,大路上,大门外,场院里,都是金黄的麦子。
老牛和碌碡成了大功臣,不分白天黑夜的在打麦上转悠。
有临不到牛的,就把自家兄弟动员起来,在碌碡锅子上拴上几根绳子,人工打麦。
金兰的爷爷也不算老,看到大用累了,就牵着牛帮忙打一阵麦子。
孩子们让几个小姐妹看着,桂芬在场里用三股叉翻麦子。越是翻的勤,麦穗晒的就越干,就越打得干净。
打到晌午热得受不了时,金兰就让妹妹们去供销社买汽水,一人一瓶,解馋又解渴。
终于,全村赶在下大雨前,把麦子打完了,也晒干了,收入缸里、囤里。
趁着晒麦子的空儿,大家又挑水种上夏季作物:玉米、高粱、红小豆、绿豆、豇豆、芝麻等作物。
凡是他们能想到的,就都种上。没有种子,就拿着家里别的粮食去换。
好不容易安好了苗,金兰这才忽然想起,已经四个月没和魏家俊联系了。
在那个年代,对象之间,别说四个月不联系了,就算是四年不联系,都属正常。
可金兰和魏家俊不是那种普通的对象关系,他们是心灵契合的合伙人,是互相的依靠,四个月不联系,堪比将心放在油锅上烹煮。
午夜梦回时,金兰心里是想着魏家俊的。她在一点点回忆他们的过往,回忆他的音容笑貌。
只有这样,才能在心里坚定地认为,他的学习一定很忙很忙,忙到来不及给她写一封信。
但这样的自我安慰,又能骗得了谁呢?
外面的花花世界,足能看花男人的眼。
金兰决定,再带着一点草药去县城看看,然后去魏家俊的家里问问他妈妈具体情况。
金兰起个大早。
“娘,我去县城卖点儿草药去,顺便去魏家俊家里看一下,您有什么需要捎去的吗?”
“金兰别慌着走,我去菜园里给弄点儿青菜去!在城里,什么都得买。咱家又吃不了,咱们要是离得近该有多好!”
“娘,你在家里看孩子,我去菜园上弄!”
村里所有的菜园地,都在涑河边上,便于挑水浇园。
金兰今天是去摘菜的,只挎了个小篮子。
周寡妇门前,是上菜园的必经之路。
金兰走到周寡妇门前时,看到周寡妇十三岁的小女儿周素芳在大门口踢毽子。
“金兰姐!”周素芳看到金兰甜甜叫了一声。
她和铃兰同岁,经常去她家玩儿。
家里大人有过节,孩子们是不管的。
金兰忽然想起,她想割韭菜的,但没拿镰刀,就道:“素芳,给我找把镰刀好吗?我好去割韭菜。”
“可是,门被娘在里面反锁了,我进不去。”
金兰顿时警铃大作,她从今天早上就没看见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