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兰的学校就在市中心,离区委和医院都不远,客车正好从医专门口经过。
他们一行人下车的时候,周素香也正好下车。
她没有人送,只好自己来了。
周素香早就听到这一家人在车上说话了,但她没有和他们打招呼。
现在,她和银兰共同站在医专门口,激动得忘记了和赵家的仇恨,主动给银兰说:“银兰,以后,咱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加油!”
银兰也不由得举起手臂,“加油!”
来送学生的人很多,有学长来接待他们。
学长还贴心地给家长倒了茶水,吩咐他们在一边连椅上坐着休息就好。
他们又带着新生报名,填表格,领东西,一切有条不紊。
金兰看着热情洋溢的青春笑脸,眼里满是艳羡。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她一定要坚持上学。
但她是大姐,她的人生,已成定局。
而妹妹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魏家俊扯扯金兰,“放心,我会努力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魏家俊又成功读懂金兰的心声,让她的眼睛一阵发酸。
魏家俊去市委,是去开一个表彰大会的,他想让金兰和他一起去,去分享他的喜悦与快乐。
但一想到她们还得去医院挂号排队给有才检查,他把她们送到地区人民医院后,就独自走向马路对面的市政府大楼。
金兰看着魏家俊过了马路后,才领着娘走进医院里去。
医院里人不算多,但目及之处,患病的大多是很厉害的病情。
大多数人没有钱,都是在村里或者公社里的医院治疗的,上县医院的都不多,更别提市医院了。
正所谓:大病不用治,小病全靠熬。再不然就是找土方吃,吃不死就一直吃,最差的不能治的,只能在家里躺着等死。
像这样有取药窗口,还得排队看病的大医院,村里人是来不起的。
金兰问了护士,她们就挂了儿科。
给有才看病的是一个和蔼的中年女医生。
女医生胖胖的,伸出肉肉的带着指节窝的手给有才检查了一遍,问了桂芬很多问题。
金兰越听,越心惊肉跳。
“这种病是在孩子发育过程中,神经出现异常引起的。目前只有国外文献里有记载。咱们国家还没开始大面积研究。”
“你们做家长的要有个长期打算,这确实是自闭症先兆。根据国外文献记载,越早干预越好。这种病目前没有除根的,会伴随孩子的一生。”
金兰和桂芬的心沉到了湖底,冰凉透彻。
“但是,只要你们不间断地和他说话、互动、做游戏、引导他说话,后期会有改观的。”
“别的不说,至少能生活自理。像这孩子还小,现在干预正是好时机。”
“大夫,要拿药吗?”
“这么小的孩子,吃药也吃不下去,再说也没有特效药。你们只要好好陪着他长大就可。”
“谢谢您大夫!”不用花钱就看了病,金兰鞠躬,由衷致谢。
“记住,越早干预越好!”
出了医院门,对面是市政府。
那里有人进进出出,很热闹的样子。
娘仨便到对面去看。
市政府门前有站岗的士兵,看到她们来了,有一个兵在岗亭上喊:“请问你们找谁?”
“我在等我们村的魏家俊大夫,他上里面开会去了。”金兰脆脆回答。
桂芬一见到当兵的拿着枪就很害怕,躲到金兰的身后去。
金兰却不怕,说话不卑不亢。
“这里是政府重地,闲杂人等不准入内!您先在外面等着就好。”
“是是是!”
金兰和娘退到一边去,找个路沿石坐下。
“娘,你饿吗?”
“有点儿。”
她们忙活了一大早上,现在都十点多了,确实饿了。
“咱们去吃点饭。走,我请客!”
医院门前最不缺的就是卖饭的,更何况这里离政府部门近。
金兰随便逛了一下,就找到一家包子铺。
桂芬小心翼翼坐下了,生怕惊动到附近食客。
金兰要了两碗小米粥,要了六个大包子。她们吃饱了,总得想着给魏家俊留两个。
金兰现在不间断地卖草药,手里有二百多存款,今天就拿了一百块钱来,吃顿好吃的激励一下自己,回家继续加劲干。
桂芬看到大包子,有些心疼。
“娘,咱们这辈子都没在市里吃过饭呢,蓦蓦实实吃一顿没事的,咱们还吃得起。”
桂芬一想也是,接过包子,就着小米粥吃了两个。
金兰也吃了两个,剩下的两个,问店主要了一张油纸包着。
她们坐在市政府门口等,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多,都困得想躺在路边睡觉了,魏家俊这才兴高采烈地走出来。
“金兰!婶子!我要调动工作了!”
金兰一看见魏家俊,喜气就盈上脸颊。漫长的等待产生的怨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待听到他调了工作后,喜悦立刻僵在了脸上。
“别急,金兰。我们一边走,一边给你们说。”
金兰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换上真诚的语气,“恭喜魏大夫高升!您高升到哪里了?”
“金兰,你先看这个!”
魏家俊递给金兰一张奖状,金兰展开,上面写着:魏家俊同志,被光荣地评为劳动模范,特发此状,以兹鼓励!下面是年月日。
金兰也是村里石匠连的劳动模范,也得过奖状,上面的字,她都认得。
在这个精神奖至高无上的年代,一张奖状,比得了一百块钱还要高兴。
在这个精神匮乏的年代,这就是炫耀的资本。
金兰看完,递给魏家俊,“祝贺祝贺!魏大夫,我还给你留了两个大包子,算是奖励,给!”
魏家俊没接,“你拿着奖励给妹妹们吧,就当是我送给她们的。我们开完表彰大会,在食堂里大会餐。瞧,我吃得饱饱的。”
魏家俊说着,还虚拟地要拍自己的肚子。
人逢喜事精神爽,魏家俊说话都有了气势。
金兰恍然觉得,她仰望的不是他的身高,而是他的高度。
“你到底调到哪里去了?就别卖关子了。”金兰终于又问出心里的疑惑。
“哈哈,你猜!”
“我猜是县人民医院。”
“不是。”
“难道是对面那个医院?”
金兰的眼睛瞟向她们刚走出来的那个市人民第一医院。
“哈哈,你想什么呢?”魏家俊揉一下金兰乌黑的头发,“这里可是我毕生的追求。”
“俺可不猜了,你快自己招吧!”
金兰去挠他的咯吱窝,魏家俊笑着跳开。
“好好好,我招,我招还不行吗?本来是把我调到县里去的,我强烈要求留在乡下,领导就把我分配到了咱们涑河公社医院。总的来说,离你们也就十几里路。婶子,你们去赶集时,一定要去找我啊,我请客!”
“哈哈,你那是医院,又不是菜市场,我们无缘无故去医院做什么?不吉利。”金兰替娘拒绝。
尽管金兰舍不得魏家俊走,但他是公家的人,无论谁都挡不住。
现在离她只有十几里路,尽管天天不能相见,但要是想去见他,总能见到的。
“弟弟咋样了?”
“自闭症,不过可以治。”
“自闭症?果然!等我研究一下怎么干预治疗,我再给你出个稳妥的方子。”
“好,真是太谢谢您了。”桂芬由衷道谢。
从内心里,她是希望自家女儿和魏大夫能走到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