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幽深,水声泠泠。
沈檀扶着昏迷的重霁,目光迅速扫过四周。
此地虽偏僻,但方才突围动静太大,猎芳盟的人随时可能追来,绝非久留之地。
她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焦灼与那丝陌生的刺痛,神识如网般铺开,仔细探查每一寸岩壁。
终于,在一处藤蔓垂挂、看似寻常的石壁后,发现了一道天然形成的狭窄裂缝。
裂缝入口被茂密的灵蕨遮掩,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其内却有淡淡的土属性灵气波动,似乎通向地底。
顾不上许多,沈檀一手紧揽着重霁的腰身,另一手掐诀,以微弱的灵力拨开藤蔓蕨类,小心翼翼地带他挤入裂缝。
进入后,她又迅速以灵力牵引外部植物,将入口恢复原状,并布下了一个简易的隐匿气息的禁制。
做完这一切,她才稍稍松了口气,开始打量这处临时藏身之所。
裂缝之后,别有洞天。是一条向下倾斜的天然甬道,蜿蜒数十步后,空间豁然开朗,形成一个约莫数丈见方的石窟。
石窟顶端有微光苔藓点缀,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空气略显潮湿,但并无憋闷之感,反而有丝丝精纯的土灵气弥漫,显然有一条微小的灵脉途径此地。
“暂且安全了。”沈檀低声自语,像是说给昏迷的人听,又像是安慰自己。
她将重霁轻轻平放在一处较为干燥平坦的石面上。
此刻他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色泛着不祥的青黑。
左肩至胸膛处,那墨绿色的毒素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散发着阴寒死寂的气息,与他周身原本清冽孤高的气质格格不入,更显触目惊心。
他气息微弱,胸口只有极其轻微的起伏,仿佛风中残烛。
沈檀蹲下身,伸手想去探他的腕脉,指尖在触及他冰凉皮肤的刹那,却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她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将三指搭上他的脉门。
神识随之小心翼翼地探入。
甫一接触,一股阴寒歹毒、充满侵蚀性的力量便顺着她的神识反噬而来,带着毁灭生机的寂灭之意,却又比纯粹的寂灭更多了几分污秽与诡异。
沈檀闷哼一声,迅速撤回神识,指尖仿佛被冻伤般传来刺痛。
蚀骨幽魂刺!果然名不虚传。
此毒不仅剧烈侵蚀肉身气血,更附着神魂,不断冲击着重霁以自身寂灭剑意设下的封锁,试图蔓延至心脉,彻底吞噬他的生机。
而他为了强行突围,不惜引动毒素,催发剑域,此刻体内经脉更是多处受损,灵力近乎枯竭,情况比看上去更加糟糕。
寻常丹药,确实难解此厄。
沈檀秀眉紧蹙,从自己的储物法宝中取出数个玉瓶。
有疗伤圣药“回春丹”,有解毒灵药“清灵散”,甚至还有一瓶得自下界秘境、能滋养神魂的“养魂液”。
她将药效温和的养魂液小心滴入重霁口中,又以灵力化开一枚回春丹,试图滋养他受损的经脉。
然而,丹药之力入体,虽稍稍稳住了一点他溃散的气息,但对那墨绿毒素却收效甚微,反而像是激怒了它一般,让其蠕动得更加剧烈,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丝。
“不行……”沈檀收回手,看着重霁因痛苦而无意识蹙起的眉头,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想起重霁昏迷前的话——“需要特定的解药,或是至阳至纯之力强行炼化。”
特定的解药必然在猎芳盟手中,此刻去寻无异自投罗网。
而至阳至纯之力……她的功法虽不凡,却并非此属性。
重霁自身的寂灭剑意更是偏向终结与虚无,与至阳至纯截然相反,无法用以炼化此毒。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
不,一定有办法。
沈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盘膝坐在重霁身旁,脑海中飞速回忆着过往阅览过的所有典籍、秘录,搜寻着关于蚀骨幽魂刺以及至阳之力的记载。
时间在寂静的石窟中一点点流逝,只有彼此微弱的呼吸声和洞顶偶尔滴落的水珠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檀猛地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金乌草……或者,大日琉璃火……”
她低声喃喃。这两者皆是至阳至刚的天地奇物,或许能克制此毒。
尤其是大日琉璃火,传说中诞生于太阳核心的先天神火,至阳至纯,可焚尽世间一切污秽邪祟。
只是,这两种东西都极为罕见,可遇不可求。金乌草或许在一些极阳之地尚有踪迹,而大日琉璃火,更多存在于传说之中。
希望渺茫,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眼下,必须先稳住他的伤势,延缓毒素蔓延。
沈檀再次将目光投向重霁左肩的伤口。那里的衣衫早已被毒素和鲜血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
必须清理伤口。
这个念头让她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与重霁虽同行日久,彼此信任,但始终保持着一种默契的距离。
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乃至……触碰身体,从未有过。
石窟内光线晦暗,他昏迷不醒,寂静无声。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檀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被坚定取代。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小心翼翼地去解他腰间的束带。
动作略显生涩,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僵硬。
外袍散开,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左肩处的衣料已经被墨绿色的毒素浸染,紧紧贴在伤口上。
沈檀定了定神,取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玉质小刀,又用灵泉水浸湿了干净的软布。
她先以软布轻轻润湿伤口周围的衣料,待其软化后,才用玉刀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将黏连在皮肉上的布料剥离。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每一次细微的剥离,都似乎牵动着伤处,昏迷中的重霁即便意志坚韧,也偶尔会从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眉头锁得更紧。
沈檀的动作也随之愈发轻柔,额间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仿佛在进行一场精密的仪式。
终于,伤口完全暴露出来。
那是一个细小的孔洞,周围皮肉呈现出诡异的墨绿色,丝丝黑气从中渗出,不断试图向外扩散,又被一层极其淡薄、却坚韧无比的灰色剑气勉强封锁在左胸区域。
那灰色剑气,自是重霁的寂灭剑意所化,此刻正与毒素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拉锯。
看着这狰狞的伤口,感受着其中蕴含的阴毒力量,沈檀之前强压下的杀意再次涌现。
猎芳盟!
她收敛心绪,用浸满灵泉水的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析出的毒液。
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颈侧或锁骨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弦微颤。
清理完毕,她取出最好的外伤灵药“白玉生肌散”,均匀地洒在伤口周围。
然而,药粉刚落下,那墨绿毒素便像是受到刺激般一阵翻腾,竟将药力迅速侵蚀消融,伤口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果然无效。
沈檀叹了口气,只能放弃。她取出自己一件干净的月白色内衫,用玉刀裁成绷带,准备为他包扎。
然而,新的难题出现了。要包扎左肩伤口,必须将他半扶起来,绕过胸膛和腋下……
沈檀看着昏迷不醒的重霁,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伸出手,一手小心地托住他的后颈,另一手穿过他的腋下,试图将他扶起。
男人身体的重量和温热(尽管因受伤而偏低)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一种陌生的侵略感。
他散落的几缕墨发擦过她的手腕,带来微痒的触感。他靠在她肩头,清浅却带着一丝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
沈檀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在晦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
她迅速收敛心神,屏住呼吸,动作尽量迅速地用绷带从他腋下穿过,在肩头缠绕数圈,仔细打好结。
整个过程,石窟内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交错的呼吸声和她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将他重新放平,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心力的事情,轻轻舒了口气。
看着重霁依旧昏迷,但似乎因为伤口被妥善处理(尽管药效不佳)而略微舒展的眉头,沈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有关切,有忧虑,有同仇敌忾的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因这近距离接触而产生的微妙波澜。
她静静凝视他片刻,才移开目光,望向石窟入口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
必须尽快找到金乌草或者大日琉璃火的线索。
在此之前,她需要为他持续输入温和的灵力,护住他的心脉,助他抵抗毒素,等待他自行苏醒。
漫长的守护,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