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静室，禁制微光流转，隔绝内外。
重霁并未急于离去，他在沈檀对面拂衣坐下，姿态从容，眸中却多了几分沉凝。
“既已同行，灵界常识，你需知晓。”他声音平稳，“下界修行，重在灵力积累，凝气化液，结丹成婴，追求自身小宇宙圆满。”
沈檀凝神静听。
“而灵界，”重霁指尖轻点虚空，一缕玄奥气息萦绕，引动光线微澜，“修士汲取的不再仅是天地灵气，更重‘元神’淬炼与‘法则碎片’感悟。”
“元神？”沈檀捕捉到这个词汇。下界化神境已有雏形，但灵界显然更为侧重。
“不错。”重霁颔首，“灵界修士，元婴并非终点，其上更有化神、炼虚、合体、大乘等境界。每进一步，元神需经历蜕变。强大元神，是施展神通、驾驭法宝的根本，更是感悟、沟通天地法则的桥梁。”
他继续道：“天地万物运行，皆有其理，此即为法则。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乃至时空、生死、因果，皆在其中。灵界法则显化远胜下界，修士需捕捉、感悟游离法则碎片，融入己身，明晰道途。神通威力，境界突破，乃至未来踏足仙域，皆与此相关。”
沈檀回想起重霁那寂灭万物的一剑，其中蕴含的便是法则之力。
“你所修功法，颇为特殊。”重霁目光似能洞彻虚妄，“在灵界，需更注重其与天地法则呼应。‘美’之一道，若能触及本质，亦是无上大道，内蕴幻、情、魅、生、灭等诸多变化，端看你如何领悟。”
这番提点，为沈檀指明前路。她微微欠身：“多谢。”
重霁不再多言，取出两枚玉简。“一枚是《元神初解》，记载基础淬炼法门与境界划分。另一枚是《万域风物志》，录有灵界各方势力、地理概况等常识。你且观看，若有不明，可来问我。”
说完，他便起身走向另一静室调息。此前一战，他消耗甚巨。
静室重归寂静。
沈檀先阅《元神初解》。大量信息涌入，系统阐述元神本质、淬炼法门及各境界特征。
她明了自身元神按灵界标准，仅堪堪踏入化神初期门槛，需漫长打磨。而重霁元神，恐早已达炼虚层次。
她又浏览《万域风物志》。内容浩繁，她仅能查看基础部分。
灵界广袤，人族疆域便有九州三十六域，青木城不过一隅。另有妖族万妖山脉、魔族九幽之地、灵族百族圣林等无数异族疆域，诸多生命禁地、上古遗迹。
其中亦有“猎芳盟”零星记载，标注为“神秘组织，危险”。
合上玉简，沈檀闭目消化。灵界浩瀚，修行深邃，远超想象。她心境再次沉淀。
前路漫漫，强敌环伺。
需更快、更稳提升实力。不仅要恢复修为，更要夯实根基，淬炼元神，感悟法则。
心念动处，《绝色芳菲诀》缓缓运转，不再仅汲取灵气，更引动清灵之气汇入识海，滋养虚幻元神。
同时，她分出一缕心神，沉浸于对“美”之本质的思考。
何为美？如何将此特质转化为力量，乃至触摸对应法则？
静室内，沈檀周身微光流转，容颜在灵力与清灵之气交织下愈发清艳，眸中慧光隐现，预示道途新一轮积淀。
与重霁同行，漩涡虽险，机遇与视野亦是她独行难及。
灵界之基，已初步立下。
……
三日倏忽而过。
沈檀足不出户，潜心钻研玉简，将木天青性情喜好、往来人物、常去场所及听雨轩布局，皆了然于胸。
她抚弄“幽谷”古琴，初时生涩，半日后便圆润通透，清越如溪流，更隐带灵韵。
此非精通音律，乃借灵力精妙掌控及对六欲天音铃感悟模仿，形神兼备，足可乱真。
重霁偶立廊下，闻琴音生疏至娴熟，眸底掠过赞赏。此女心性沉静，悟性非凡。
出发前，沈檀对镜梳妆。未掩容颜，取素白轻纱遮住鼻梁以下，只露清冽眉眼。青丝松绾，月白道袍简约，却更显风姿清绝。行走间，自带一段风流韵致。
“走吧。”重霁目光微驻，旋即平淡。他今日亦稍作易容，气息收敛，如沉默护卫，隐于沈檀身后半步。
听雨轩临水而建，景致清幽。
今日乃木天青邀友品茗论琴小聚，轩外戒备森严，城主府护卫值守。
沈檀抱琴前行，步履从容。
“止步！私人雅集，闲人免入。”护卫上前阻拦。
沈檀未语，眸光微抬，淡淡一扫。未施魅术，但那经由功法淬炼的气质与轻纱上仿佛映彻人心的眼眸，自有无形压力。
护卫语气缓和：“阁下是？”
“闻少主雅善音律，特来一会。”沈檀声音透纱，清冷疏离，如玉击冰。未报名，姿态恰到好处。
恰时，轩内传来悠扬琴声，至高亢处微滞，显一丝涩意。
沈檀闻声，唇角几不可察一弯。时机正好。
她纤指轻拨琴弦。
“铮——”
清越孤高之音起，不高不低，却奇异地穿透松涛之音，如孤鸿掠影，精准补上滞涩，将旋律拔高继而婉转直下，余韵袅袅。
轩内琴声戛然而止。
片刻寂静，一道急切好奇声传出：“何人在外抚琴？快请！”
护卫侧身让路，态度恭敬。
沈檀与重霁交换眼神，抱琴缓步而入。
轩内雅致，熏香袅袅。主位青锦华服年轻男子，俊朗面庞带傲气与痴迷，正是木天青。旁坐几位衣着不凡友人。
众目光汇聚沈檀。虽轻纱掩面，那绝俗风姿与惊鸿琴音，已令人心折。
木天青目光灼灼，紧盯“幽谷”与她眼眸，清冷剔透，竟令他一时忘言。
沈檀微敛衽一礼：“偶闻少主琴音，心有所感，冒昧打扰，望恕罪。”
木天青回神，忙起身笑迎：“道友何罪？方才琴音，画龙点睛，妙极！快请坐！”他直接忽略重霁，心神皆系神秘女子。
侍女引沈檀客座，重霁默立其后阴影，气息近乎消失。
“敢问道友如何称呼？师从哪位音律大家？”木天青热切追问。
“名号虚妄，唤‘檀’即可。”沈檀避重就轻，指尖拂弦，“少主方才《松风曲》，气势雄浑，只可惜……”
“可惜什么？”木天青身体前倾。
“可惜求‘劲’过甚，失松风‘柔’与‘隙’。刚极易折，音律亦然。方才滞涩，便是力竭之兆。”沈檀平和一语中的。
木天青怔住，细品后露恍然钦佩：“道友真知音！我困此已久，请教多方不得解！”
他态度愈热，亲斟茶，滔滔论道。
沈檀片语点关键，木天青时沉思时赞叹，引为知己。席间友人亦刮目。
重霁静观，见沈檀寥寥数语反客为主，掌握节奏，牢抓木天青心思，对其洞察人心、因势利导之智，认知更深。
茶过三巡，气氛热络。
木天青指身旁案上焦黑尾端古琴叹道：“檀大家见解非凡。实不相瞒，我正为此焦尾琴烦忧。琴身受损，灵韵有缺，寻遍工匠灵修，皆言难复旧观。”
沈檀目光落琴，感应片刻：“此琴灵性未绝，只沉寂。寻常修复，徒具其形，难唤其神。”
“正是！”木天青击节，“檀大家可有良策？”满眼期待。
沈檀沉吟：“唤醒沉寂灵性，非一日之功，需特殊音律神通缓缓滋养，或有一线希望。”
木天青大喜：“若大家能助修复此琴，但有所求，绝不推辞！”
沈檀抬眸，目光清冽：“确有一事。”
“大家请讲！”
“闻万宝楼三日后拍卖会，我欲寻物，需两张邀请函。”沈檀云淡风轻。
木天青一愣，随即朗笑：“区区小事！包在我身上！”当即吩咐随从办理。一刻钟后，两枚灵光氤氲玉函送至沈檀面前。
“多谢少主。”沈檀收函微颔首。
“大家客气！”木天青笑容满面，“那这焦尾琴……”
“三日后，拍卖会结束，我可一试。”沈檀承诺。
“好！一言为定！”木天青心满意足。
稍坐片刻，沈檀辞行。木天青亲送轩外，态度殷切，与来时天地之别。
离轩入巷，重霁传音淡淡响起：“分寸极好。”
既展示价值，引重视，又未轻诺吊胃口，顺利得目标之物。
沈檀目光扫过玉函，收起。
“第一步已成。”她语气平静，“接下来，该看万宝楼藏何秘密了。”
夕阳拖长身影，融入青木城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