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外门执事堂偏殿。
油灯的光晕在略显陈旧的木桌上摇曳,将正在查阅任务玉简的沈檀侧影投在墙上,勾勒出沉静的轮廓。刚刚解决了丹堂的麻烦,她需要寻找下一个适合赚取贡献点的任务。
殿内人来人往,大多是炼气、筑基期的外门弟子,交谈声、翻阅卷轴的沙沙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宗门底层特有的忙碌与烟火气。
沈檀的目光掠过一个个任务描述,心思却有一半还停留在方才与李执事的交锋上。云芷师父的名头好用,但借来的势终归是外力,唯有自身尽快提升实力,方能真正立稳脚跟。
就在这时,两名刚交完任务、风尘仆仆的外门弟子的交谈声,不经意地飘入她耳中。
“...晦气!这次去南边沼泽采集毒蕈,差点跟流云宗的人起了冲突!”
“嗯?流云宗?他们那破落宗门的人,也敢来我们青云宗地界撒野?不是听说他们宗主才金丹后期,都快维持不住宗门品级了吗?”
“谁知道呢?几个弟子修为不高,架子倒大,横得很!像是在找什么人,盘问过往修士,口气冲得要命...嘿,要不是看在同属云梦州正道一脉的份上,老子当时就想教训他们!”
“找什么人?值得他们跑这么远?”
“听着像个女修,说什么可能戴着面纱,眼睛特别亮,气质不像普通人...啧,就他们那穷酸样,能认识什么厉害女修?八成是哪个内门女弟子跑了,他们丢不起这人,偷偷来找...”
那弟子话音未落,目光无意间扫过窗边,恰好看到正抬起头来的沈檀。
虽然沈檀入门后一直低调,穿着普通弟子青衫,也未施粉黛,但那份经由洗髓淬炼、日益通透的基底,以及那双沉静时如寒潭映星、微动时似有流光溢彩的眸子,在昏暗偏殿中依旧难以完全掩藏。
那弟子猛地噤声,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疑虑,肘部撞了同伴一下,两人迅速低下头,像是议论别人却被正主隐约听到般,匆匆离开了执事堂。
殿内依旧嘈杂,似乎无人留意到这短暂的小插曲。
但沈檀握着玉简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瞬。
流云宗。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她心中漾开圈圈涟漪。
一个日渐式微、宗主仅为金丹后期的小宗门,实力和地位远不及有元婴真人坐镇、在云梦州也算中坚力量的青云宗。其门风据说不佳,门下弟子在外也常有眼高手低、惹是生非之名。
更重要的是,流云宗的势力范围,与她那大概率已覆灭、不堪回首的家族故地,相距极近。
“找人...戴面纱...眼睛亮...”
沈檀垂下眼睫,眸光在玉简文字上流转,心中却已飞速盘算开来。
是巧合吗?
不大可能。南边沼泽并非流云宗常规活动范围。他们派弟子不远千里跑到青云宗势力边缘寻人,目标特征又与她有几分模糊的相似...
是因为她当初逃离那场祸事时,可能留下了什么痕迹被他们捕捉到了?流云宗虽弱,但在当地盘踞多年,有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和人脉也不足为奇。
他们如此急切地寻找一个“眼睛亮、气质不凡”的女修...是为了她这个人?还是...他们怀疑她带走了什么他们以为属于他们的东西?比如,她那从未谋面、据说有些特殊的母亲留下的某些物件?
《红颜劫》功法带来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日益迫近的“红颜祸水”之兆,她一直心有警惕。但眼下,最先嗅着味追来的,竟是这么一群鬣狗般的角色。
麻烦,往往始于微末。
她想起入门时执法堂的例行盘问,当时只以为是正常流程。如今看来,或许其中也有流云宗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递话试探的影子?只是青云宗根本未将其放在心上,或许只当是个笑话。
危险并未远离,只是从明面上的威胁,转为了暗地里的窥探。如同跗骨之蛆,虽不致命,却令人厌烦且警惕。
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唯有自身拥有足够力量,方能将这些嗡嗡作响的苍蝇随手拍开,方能应对未来可能因容貌而引来的更大风暴。
沈檀深吸一口气,将心中泛起的波澜与一丝厌烦压下,神色恢复如常。她目光重新落回任务玉简上,指尖在一个奖励颇丰但注明“需擅长水系法诀或冰系术法者”的采集任务上轻轻一点。
“就这个了。”
她声音平静,走向登记执事,仿佛刚才听到的一切都只是无关紧要的杂音。
但那双清冽的眸底,已凝起一层更深的冷意与决意。
山雨欲来,风已起于青萍之末。流云宗的阴影,如同溪流边的淤泥,虽浅薄污浊,却已悄然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