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宗门交接任务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边晚霞似火,将云层染作深深浅浅的绛红与金橙,为群山披上了一层朦胧的暮色。
任务殿内灯火初明,执事弟子正低头整理着卷宗,见二人入内,方才抬首。那执事看着沈檀和王辰交上来三十株品相完好、甚至还带着些许湿润泥土气息的凝血草,眼中掠过一丝讶异。
他又瞥了一眼两人略显狼狈的衣袍——沈檀袖口被荆棘划破了几道,王辰的衣摆更是沾满了泥点,再加上王辰那惊魂未定、脸色尚且发白的模样,执事例行公事地问道:“任务可还顺利?赵虎何在?怎未与你二人一同归来?”
王辰闻言,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急切地说些什么,却被沈檀一个极淡却不容置疑的眼神及时制止。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瞬间将到了嘴边的惊险遭遇又咽了回去。
沈檀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语气平稳得听不出丝毫波澜,应道:“回执事话,任务已完成。赵师兄于途中忽遇急事,便先行离开了。”
她语调从容,言辞简练,只字未提黑风涧的险恶环境、突如其来的妖狼,更未提赵虎包藏的祸心与骤然发难后的下场,仿佛那仅仅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采集任务,偶有同伴因私事提前离去而已。
那执事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些许意外。他的目光在沈檀平静的面容和王辰残余着惊惧的脸上又转了一圈,终究没有深究,只是点了点头,取过二人的令牌,将十五点贡献值平分划入——原本属于赵虎的那一份,自然也顺理成章地归了实际完成任务的二人。
王辰低头看着自己令牌上骤然多出的七点五贡献值(与沈檀平分了赵虎那份后,他独得七点五,而沈檀原本应得五点的份额加上赵虎的七点五,实际获得了十二点五),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混杂着惊喜、后怕与无比感激的复杂情绪。
贡献值远超预期,但若非身旁这位林师姐机敏果决、临危不乱,他今日非但半点贡献拿不到,恐怕早已命丧蛇口,尸骨无存了。他忍不住侧头看向沈檀,目光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难以言喻的信服。
两人刚走出任务殿,傍晚微凉的清风拂面而来,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清气。王辰正欲开口,却一眼瞥见不远处那株苍劲的古松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负手而立。
正是那位黑袍墨长老,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苍茫的暮色、与那株虬枝盘结的古松融为了一体,似在欣赏日落后的山景,又似已等待良久。
沈檀心头微微一凛,面上却丝毫不露端倪,与王辰一同快步上前,恭敬地躬身行礼:“弟子见过墨长老。”
墨长老缓缓转过身,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深邃的目光掠过王辰,最终定格在沈檀身上,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去了黑风涧?凝血草,采得可还顺利?”
沈檀眼帘微垂,姿态依旧恭谨,应答的话语与方才在执事面前如出一辙:“回长老话,一切顺利。”依旧是避重就轻,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掩于平静的言辞之下。
墨长老沉默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重量,让一旁的王辰几乎屏住了呼吸。片刻后,长老才淡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
“心思缜密,能察微知着;临危不乱,可果断抉择;更懂得以势压人,善借力打力,而非一味逞强斗狠,徒耗己身。不错。”
沈檀心头蓦然一震。这位长老,竟然真的知晓黑风涧发生的一切?他是始终在暗中关注,还是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途径洞悉了此事?
种种猜测瞬间掠过脑海,但她丝毫不敢表露,只是将身子躬得更低,语气愈发谦逊:“长老谬赞,弟子……只是侥幸,凭几分运气罢了。”
墨长老似是极轻极淡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几乎消散在晚风里,难以捕捉。他随即挥了挥袍袖,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淡漠:“去吧。外门小比将至,好生准备。”
“是!多谢长老教诲,弟子告退。”沈檀与王辰再次齐声行礼,这才小心翼翼地躬身退开数步,方才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很远,几乎感受不到身后那若有若无的注视,王辰才猛地松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激动中又带着难以消散的后怕:“林、林师姐!墨长老他……他刚才那话,是不是……是不是都知道了?他、他夸你了!”
沈檀目光微凝,望向远处。暮色四合,远山如黛,最后一缕天光勾勒出群峰连绵的暗影。
墨长老那声“不错”,看似平淡,实则分量不轻。这并非是对她修为境界或天赋资质的认可,而是对她临危时所展现出的心性、谋略与手段的肯定。
这或许意味着,她在这位显然地位不低、眼力非凡的长老心中,已然留下了一个虽资质看似平庸,却心志坚韧、懂得审时度势、或许可堪造就的初步印象。
一份看似微不足道、却可能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起到意想不到作用的善意与关注。
“走吧。”她收回目光,语气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的一切并未在她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今日耽搁已久,该回去修炼了。”
祸福相依,世事无常。赵虎的恶意陷害,反而阴差阳错地让她入了长老之眼。而这即将到来的外门小比,看来她确实需要好好思量,仔细谋划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