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典的喧嚣与狂热。
在第二天清晨便迅速沉淀为一种更加凝重森严的秩序。
江陵的皇宫之中。
宫殿正堂,第一次大朝会。
汉室宗亲,元从旧部,荆州降臣,益州士族,江东新附……
来自大汉境内五湖四海的文武百官,此刻都穿着崭新的朝服,汇聚一堂。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亢奋,以及对未来的揣测与紧张。
新朝建立,意味着权力的重新洗牌。
封侯拜将,就在今日。
魏延站在武将队列的前列,身前便是关羽、张飞、马超、赵云等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视线或明或暗地投射在自己身上。
有好奇,有审视,有同情,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江东兵权被夺,这在昨夜已经不是秘密。
一个失去了兵权的功臣,会得到怎样的“补偿”?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御座之上,新皇刘备身着玄色皇袍,威严自持。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堂下群臣,最终停留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宣旨。”
刘备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天子独有的分量。
“臣,遵旨。”
诸葛亮手捧早已拟好的诏书,上前一步。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门下:朕承天命,嗣承大统,当与群贤共治天下。今大封功臣,以彰其德……”
诸葛亮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在殿中回荡。
“……拜军师诸葛亮为大汉丞相,录尚书事,假节,封武乡侯,总揽朝政。”
第一个封赏毫无悬念。
满朝文武的脸上,都没有任何意外。
这是理所当然。
拜相,录尚书事。
这意味着朝廷的政务中枢,尽归于诸葛亮一人之手。
魏延垂下眼帘。
这才是最稳固的君臣关系。
刘备主外总揽军国大权,诸葛亮主内处理繁杂政务。
一内一外相得益彰。
“拜法正为司徒,许靖为太傅,糜竺为安汉将军。”
诸葛亮继续宣读。
这几位皆是元老重臣位列三公,虽无多少实权却是新朝用来安抚人心的牌面。
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武将的封赏。
“拜关羽为大将军,假节钺,领扬州牧,都督江东诸军事,封汉寿亭侯!”
此封赏一出,殿内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微哗。
大将军!假节钺!
这意味着关羽不仅仅是名义上的武官之首。
更拥有了代天子行征伐之事的无上权力!
再加上都督江东军事,整个大汉王朝的长江防线,所有兵马的调度都归于他一人之手。
权柄之盛已至人臣之极。
无数道目光再次聚焦在魏延身上。
关羽的权势越重,就越反衬出他这个“前江东都督”的失落。
魏延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被剥夺权力的不是自己。
关羽站在队列之中手抚长髯,那双丹凤眼微微阖着,对周围的骚动充耳不闻。
这是他应得的。
“拜张飞为骠骑将军、领益州牧,假节,都督益州军事,封西乡侯!”
“拜马超为车骑将军,领凉州牧,封斄乡侯!”
“拜刘封为卫将军,领司隶校尉,统领禁军!”
“拜赵云为征东将军,领中护军,宿卫京畿!”
……
一个个响亮的名字,一个个显赫的官职被宣读出来。
四方将军,四征将军,几乎都已经名花有主。
唯独魏延,这个克复江东、功勋最着的镇北将军,却迟迟没有被念到。
殿内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
一些官员已经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魏文长,莫不是要被雪藏了?”
“功高震主啊,自古皆然。”
“可惜了,如此将才……”
这些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根针刺向武将的队列。
张飞的环眼已经瞪了起来,若非关羽按住了他,他恐怕就要当场发作。
终于,诸葛亮宣读完了手中的诏书,退回了原位。
他没有念魏延的名字。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御座之上的刘备,在此时缓缓开口了。
他没有看别人,视线直直地落在了魏延的身上。
“镇北将军,魏延。”
魏延心中一片清明。
他能感觉到,全场的焦点在这一刻尽数汇集于己身。
“奇袭江陵,克复江东,功勋卓着,朕心甚慰。”
刘备的语气很平缓,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然,功是功过是过。你在江东擅杀士族,行事乖张,亦不可不罚。”
话锋一转,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
“功过相抵,镇北将军一职,便……”
刘备故意拖长了音。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说“免去”二字时,他却话锋一转。
“……便擢升为征北大将军,位在四征之首!”
什么?!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懵了。
前一刻还在说功过相抵,下一刻就直接擢升为四征将军之首?
这是何道理?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还在后面。
刘备站起身走下御座,一步步来到大殿中央。
他停在魏延面前,整个朝堂的文武,都屏住了呼吸。
“今朕欲开北伐新局,重整山河。然,北伐之要在汉中。”
“汉中乃益州门户,我大汉之咽喉。非派一大将镇守不可。”
刘备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
“朕思虑再三,满朝文武能担此重任者,唯卿一人。”
“朕,欲加封魏延为——”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汉中太守,假节,封新亭侯!”
“征北大将军?!”
“汉中太守?!”
满朝皆惊!
汉中是何等重要的地方?
那是益州的北大门,是抵御曹魏的第一线,是未来北伐中原的桥头堡!
将如此重地,交给一个刚刚被收回江东兵权的“问题将军”?
陛下是何用意?
这不是刚把猛虎关进笼子,转手又把它放到了更广阔的草原上吗?
无数官员的脑海中,都冒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们无法理解,他们也看不懂。
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君王该有的制衡之术!
然而御座之上的刘备,脸上却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笑意。
诸葛亮安坐于侧轻轻摇动着羽扇,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在满朝文武不可思议的注视下,魏延动了。
他没有丝毫的惊讶与激动,仿佛这本就是他囊中之物。
他缓步出列走到大殿中央。
然后他对着御座之上的刘备,平静地叩首谢恩。
“臣,魏延,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那份平静之下,是压抑不住的锋锐。
他抬起头,迎着刘备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
“末将必为陛下,克复中原,光复旧都!”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赌咒发誓的效忠。
只有一句最平实,也最坚定的承诺。
那股不容置疑的决心,瞬间让朝堂之上所有的议论与哗然,为之一滞。
整个大殿,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单膝跪地的身影上。
他们仿佛看到,一柄刚刚被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此刻又被君王亲手递出。
而这一次它的锋芒所指。
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广袤的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