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老阿姨硬起头皮
站在阳台上,夜空如同一片漆黑的海洋。
视线投入深邃的太空,两秒钟,佘凌转身进入客厅,向右拖动玻璃门,“啪嗒”轻响,她把门向左推了推,不动,钩锁已经固定。
伸长手臂,“哗啦”拉上窗帘,昏暗之中,佘凌穿过客厅,检查大门的锁。
书房、洗手间、厨房的窗户全部确认关闭锁好,佘凌走进洗衣房,伸手摸向洗衣机盖,抓过挎包,取出阅读器,打开灯光,照向洗衣机与墙壁间夹缝,静静戳在那里,一张单人钢丝床。
把床拖出来,展开在地面,佘凌“扑通”坐在上面,右拳捶着腰部:“今天的工作终于结束。”
看一眼阅读器上的时间:“曾经想要朝九晚五,现在十点才能下班。”
一头倒在床上,再次打开挎包,取出那一张出镜证,紧紧贴在胸口。
印章敲击卡片的声音又萦绕在耳边,心脏随同鼓膜一起颤动。
在难民营不过一周,自己就有幽闭恐惧症的征兆,并不惧怕狭小空间,比如洗衣房,但面对出行禁令,确实有一种恐慌。
如今,自己终于离开封闭的营地,来到台北,这一座城市残存的,大战前的生活气息,确实吸引自己,但更加宝贵的,是能够自由移动。
只要能够去这里,到那里,就有许多可能。
一动不动躺了五分钟,猛烈起伏的胸口终于逐渐平静。
佘凌翻个身,点开“听书”,关闭阅读灯。
“阿斯玛小心翼翼,把几枚块茎栽进土里,耶路撒冷洋蓟,在阿拉梅丁先生那里读到一本书,里面说,这种植物原产美洲,只是它的名字太贴合这座圣城,希望自己这一片小小菜园,长满洋蓟……”
低微而跳跃的声音响在耳边,黑暗之中,佘凌睁大眼睛,一座沙黄色古老的石城,空空荡荡,已经废弃,这座千年前的老城,此时只有一个少女的脚步声,她从城外的菜园归来,细长的身影投射在平坦的石砖路上,黑色的影子与明亮的阳光对映,灵动而又永恒的光影。
佘凌打个哈欠,眼睛渐渐眯成一条缝,不多时,陡然睁开,终于又闭上眼睛。
深夜醒来,房间里安安静静,佘凌小腹憋胀,翻身下床,顺手打开阅读器,灯光亮起,她想了一想路径,举起阅读器,打开房门,走向客厅。
刚转个弯,便是一愣,黑暗的客厅中,前方一角发着荧光,电脑桌前,温乐怡望着屏幕发呆。
佘凌一句话飞到唇边:太太,已经后半夜一点钟,不休息么?
马上想到自己从前卡文,立刻紧闭嘴唇。
这种时候,真的不想听到旁人说一个字。
佘凌放轻脚步,静悄悄走过去。
身后,温乐怡视线如同蛛丝般飘来,落在她背影上,倏忽便又飘去。
清早五点,鸟鸣声响起。
佘凌揉着眼睛,关掉闹铃,轻轻起身,进入厨房。
早上六点三十分,陈克勤往马桶里吐净刷牙水,走出洗手间,敲打卧室门:“起床了!已经摆好早饭。”
十几分钟后,温乐怡揉着眼睛走出来:“这么快就到早晨。”
“和你说不要熬太晚,再迟一点,赶不及去学校。”
“前面拖了两周,进度全变慢。天啊,还要洗碗。”
“太太,吃了早饭,就可以去学校,后面我会料理。”
温乐怡“嗖”地转过头望着佘凌:“是的,有阿姨。”
“啪”地一声拍在脑门,头昏脑胀,还没全醒。
洗漱之后,温乐怡坐在餐桌前,视线一扫,蛋饼+豆浆,居然每人一小碟凉拌西兰花。
筷尖夹起一片颤巍巍的东西:“阿姨很用心,还烫了木耳。”
佘凌笑道:“我想早餐也该吃一点蔬菜,只是烫西兰花有点单调,便配了木耳。”
匆匆吃过早饭,温乐怡换了衣服,挎起背包,说了一声:“雅仁,好好同阿姨去学校。”
风一般冲向门口。
雅仁说道:“我会带阿姨去的。”
餐厅里很快变得宽敞,只剩下佘凌和雅仁。
雅仁穿好制服,背起小书包:“阿姨,我带你走。”
佘凌笑一笑,拿起自己的挎包。
站在斑马线前,对面刚刚转红灯,公路上陡然风一般的呼啸声。
佘凌望着路面:“台北很流行脚踏车吗?从前都是机车。”
就连骂人的话都是,“那个人好机车。”
雅仁小脑袋瓜左转右转:“没有汽油。”
佘凌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想也该知道的,末世之后,各油田都停产。
脑子一转,想到一件事:“阿公叫什么名字?”
“阿公叫做陈豪生,豪迈的豪,生命的生。”
佘凌笑道:“很好的名字。他在学校里教什么课?”
“哲学。”
“妈妈爸爸呢?”
“妈妈教历史,爸爸教金融。”
佘凌咯咯地乐:“金融,我一向就搞不太懂。”
“阿嬷说,现在金融没用,爸爸说有用。”
“哈哈哈哈!哦……”
仿佛脖子忽然给掐住,佘凌连忙收住笑,两边几个人都在看自己。
好疯癫的老阿姨。
红灯转成绿灯,佘凌牵着雅仁的手,穿过斑马线。
走了二十分钟,前面大门上方,高高几个大字:仁爱国民小学。
门前拥挤,许多成年人送小孩来上学。
雅仁走进校门,转身挥手道:“阿姨再见!”
佘凌也举起手:“中午见!”
雅仁小小的身影融入一群孩子中间,很快辨认不出。
校门边,一位三十几岁、穿着套装的女子,正同一个穿浅灰色工装的女人说着什么。
她两片嘴唇刚刚停止,女人便叫起来:“课照班?我们哪里有钱?倒是比外面安亲班便宜,但每个月五百,要拿去填煤球的窟窿,工厂离得远,又不允许带小孩进去,当然每天下了学,只能让她自己回家。我晚上还要出夜市,一天累的要死,早上能送她来,已经很不容易。”
对方很耐心地听完,含着同情,又说了几句。
女人声音更响:“我也知道孩子更宝贵,但每天饭也要吃,老师你替我们想想,现在只好先顾眼前。如今比不得从前,‘民族幼苗’再珍贵,为了吃饭,也只好让路,哪有那样娇嫩?外面早已经是世界末日,别说得好像天下太平一样。”
老师一脸歉然。
佘凌站在那里,足足五分钟,一动不动。
然后,她转过身来,慢慢往回走。
回到公寓,墙面挂钟两根黑黑的指针指向八点半。
将挎包丢在沙发上,佘凌走进厨房,果然“一日之计在于晨”,送了雅仁去学校,时间仍然很早,刷洗完锅碗,应该也不过九点钟。
从水盆里捞起一只碗,佘凌看一眼旁边的洗碗机,闲置了许久,已经积一层灰尘,可惜为省电,不能用,况且也没有清洁块,否则可以更快。
不过为什么不收起来?可以节省台面空间。
整理完厨房,佘凌拿一把扫帚,从玄关扫起,直扫到客厅,抬头望一眼落地玻璃门窗帘轨道上方,监控摄像头,唯独这里的电不能省。
全部房间清扫过,擦地、刷马桶,每一件家具都清理灰尘,卧室书房哪怕没有电子眼,仍然仿佛有人注视自己,佘凌想到保姆的素质,仿佛打了激素,动作从没有过的轻快敏捷,一瞬间年龄减掉二十岁。
当她把房屋彻底清洁过一遍,看一眼挂钟,已经十一点。
佘凌挂好抹布,进入洗手间,急躁的性格又发挥作用,一个上午没有去厕所。
今天的午餐终于在正常时间,佘凌打开食品罩,盘子里静静躺着两枚煎蛋饼,颜色仍然金灿灿,只是冷掉了。
佘凌倒了一杯热水,筷子夹起鸡蛋饼,这就是当日的午饭,早上特意多煎出三块蛋饼,剩下两块。
蛋饼全下肚,不是很饱,佘凌仔细查看了厨房,没有摄像头,她想了一想,打开系统界面:一只青菜包,一只牛肉包。
几秒钟后,狠咬一口包子,手中捏的大半个,露出碧绿的小油菜。
两只包子下肚,佘凌拍拍肚皮,终于饱了。
没有动用冰箱里的食材,不为给主人家省钱,实在懒得做饭。
五点钟起床,一直忙到十一点,很需要喘一口气。
刷洗了盘子,佘凌搬一把椅子,坐在洗衣房内,拿过阅读器,整理昨天的笔记,顺便把今天得到的信息,也加入进去。
仿佛只一眨眼,便到了十二点二十分。
佘凌叹一口气,站起身,背起挎包,拿了钥匙,出门赶往仁爱小学。
晚间五点五十几分,房门打开,陈克勤走进来,一个塑胶袋放在餐桌上:“阿姨,明天的菜。买到了很好的萝卜,明天早饭吃菜头粿,可以吗?”
佘凌:“好的。”
大脑中:菜头粿=萝卜糕。
黄秀珠从客厅中走来:“如果做不来呢,萝卜煮粥也是好的。”
佘凌笑道:“我可以的。”
黄秀珠点点头,指向下方橱柜:“那么便好,石磨在这个柜子里,今后磨豆浆,也可以用它。”
佘凌:原来我又浪费了电。
陈克勤站在客厅,望向阳台,用手从脖子上抽着领带:“这门真亮。”
黄秀珠看了两眼:“像今天这样的大清洁,每周只做一次就好,节约用水。”
“好的。”
黄秀珠笑道:“你也省些力气,可以读读书。”
佘凌连连点头,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第二天,九月十八号清早,陈克勤趿着拖鞋,来到餐厅,一盘煎得焦黄的菜头粿摆在桌面。
他夹起一块,尝了一口:“居然还行,只是差了一点弹性。”
佘凌站在一旁,整理着围裙:“萝卜丝还该攥干一点水,下次我会留意。”
当时小智问:“要不要我帮忙?”
“我一定要自己试试。”
竟然不算太糟糕。
这一关应该算暂时过去。
后面不知还要吃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