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我在末世打酱油
盛夏的风在山间吹拂，阳光从树枝间照射下来，却并不显得炎热。
一座土丘前，站立两个人。
“不知不觉，上校已经过世一年。”身穿制服的男人弓了身，将一束花放在墓前。
旁边的便装女子，望着竖立的木牌:“墓碑上的字开始褪色。”
康绍光的视线凝结在木板上，当时实在太过匆忙，拆出一块衣柜板材，找不到油漆，直接用马克笔写了字，外面并没有再刷清漆，三百多天的日晒雨淋，邱定国的名字颜色变淡。
仿佛写在纸面上的历史，终究会为人所忘却。
静默了十几秒，康绍光说:“阿姨也已经离开了我们。”
“嗯？什么？你说阿姨离开仙女山？”
何剑玉挑起眉毛。
康绍光摇头道:“她还在这里，但心已经离开，一个月前，我见到她。”
略述那一次买玉米，两人的对谈，康绍光说:“阿姨对许多事，态度冷淡。”
何剑玉想了一想:“有一点好像梅厄夫人，既然世界抛弃了以色列，以色列就有权利抛弃这个世界。”
康绍光笑了一声，以色列啊，大战前可是相当强悍，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估计特拉维夫也已经给核弹炸成一片瓦砾。
片刻之后，康绍光收敛了笑容:“何警官，我最近的感觉不是很好。”
“因为阿姨的淡漠吗？”何剑玉笑道。
康绍光点点头:“是的。”
何剑玉睁圆眼睛:“从没想到阿姨对你，原来这样重要。”
康绍光苦笑一下:“并不只是为了她一个人。何警官，这句话我只能对你说，自从迁来仙女山，前途预期就不乐观，那一天与阿姨说话，心情更压抑，我们这一个群体，正走向分崩离析。”
何剑玉想了一想:“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对于营地事务，确实冷眼旁观。从前在816，即使外部营区，也有一定程度的自治，但来到这里，完全没了组织，彼此之间失去联系，仿佛一个星系，里面的星球在飞速逃逸。我们应该重新建立联系。”
“是的。”
眼前瞬间又掠过佘凌的脸，康绍光感到，头又疼了起来。
何剑玉正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娄劲飞两条瘦长的腿快速迈动，转眼走近，他先对着康绍光点一点头，贴近何剑玉，低声说了两句话。
何剑玉马上转过头来:“上校，有一点事，先走了。”
康绍光点头道别，眼前蓦地掠过过一幅画面，基地隔离室外，何剑玉接到步话机传信，立刻走了。
望着那两个人的背影，他怅然笑笑，轻轻摇头，怎么会想到那件事？定国早已经不在了。
又是一日将尽，夕阳的余辉给树梢镀上一层淡金，看到树林间人影晃动，佘凌便揭开蒸锅，取出一盘半透明的东西。
“蒋缇，你回来了！快来，今天有好东西吃。”
蒋缇一闭眼，凌姐，张彪跟在后面。
果然，下一秒，一个粗豪的男声响起:“给我瞧瞧是什么？你家总有好料。”
抢在蒋缇前面，就奔了过去，低头一看:“凉粉！”
蒋缇慢慢走来:“凌姐，做了淀粉吗？”
佘凌抬头笑道:“今天有时间，便做一点淀粉。虽然天气热，但我想，我们还是吃热凉粉，吃冷的，只怕肠胃不舒服，到了这个年纪，该注意一下。”
张彪直勾勾瞪着她:养生。
眼看着佘凌舀了三大勺凉粉，到一只金属汤碗里，加姜蒜汁，拿过两个瓶子，一个上面明晃晃标着，山西老陈醋，另一个倒出来，酱红色的料汁。
“哪里来的酱油？”
“同本地人换的。得说她们造酱油的法子好，榨菜汁当酱油，省了发酵。”
尹千琼走过来，坐在地上:“做酱油很简单，自己也能煮，我看过她们做。就是用豆豉、香菇和香料来熬，味道差不多，先又用糖和盐炒出焦糖色，颜色就很漂亮了，最后加一点面粉增稠，高仿酿造酱油。”
佘凌猛拍大腿:“可惜今天才知道。”
张彪两眼大瞪着她，这是要干什么？自己熬酱油？
蒋缇笑道:“还是医院食堂伙食好。”
张彪转过头:“说得我也想去住两天院。”
醋倒是罢了，末世过了四周年，仍然能找到能吃的醋，老陈醋保质五年，但酱油少见，早都已经不能用，从末世第二年，就只用盐调味。
倘若找到味精，升级了，一碗土豆高汤，鸡精不行，一年多就没得用，味精可以撑到第三年。
虽说“盐是百味之首”，但只有盐，总觉得不够味道，只有咸味，没有香味。
偶尔老天开眼，套中一只山鸡，红烧鸡块，垂涎三尺，没有酱油，只能做梦，单靠盐，哪怕加一点糖，也烧不出那种滋味，糟蹋食物，那一只鸡，总觉得白死了，自己都替它委屈。
尹千琼竖着耳朵，听完他这一篇演说，嘻嘻一笑:“医院么，还是不去的好。”
张彪点头:“那是自然。”
用不着为了几滴酱油，搭进医药费。
佘凌又撒几撮绿色在凉粉上，将碗递给蒋缇。
张彪眼睛瞪得更大，香菜，香菜，还有葱花:“你们吃得挺齐全，是不是还有辣椒油？”
那样就和大战之前，街边大排档一样了。
佘凌摇头:“刺激肠胃，还是不要。”
张彪:刺激肠胃，刺激肠胃，所以不是为了没钱，才省掉辣椒油？
见张彪两眼越瞪越大，龙柏真轻轻碰了一下佘凌。
佘凌一乐:“听说你种了玉米？”
“什么意思？只许你找见种子，不许别人拿到？”
佘凌笑笑:“别这么敏感，只是随便问问。”
张彪冷笑一声:“别当我不知道。你家丢了玉米，看见谁都像贼，以为都是占了你们的便宜。真的怀疑，便去报警，你不是认得国安局？让她们替你找。”
佘凌笑道:“怎么这样激动？”
孙苇晴也说:“只是听说了新闻，好奇而已，能找到玉米种，都是有本事的人，那边防得厉害，把种子看得跟金子一样，其实大家都有红薯，谁是一定要吃玉米呢？”
张彪哼哼两声:“我也是挖到田鼠窝，从里面掏来。凌姐，你不要太过分，看看你的生活，红薯不肯整个煮来吃，偏要做成淀粉，这样吃自然更好，一天三顿煮红薯，吃得人烧心。你家里还有面粉，今天中午我看蒋缇，吃的土豆泥馒头，如今的土豆，不要说加白面，单是蒸土豆，也不容易得，和玉米一样，稀缺食品，说不上贵重，但是少。”
瞥一眼佘凌脚边的红茶：“狗也吃土豆。所以就不要总是觉得，别人对不住你。”
佘凌舀起一勺凉粉:“幸亏我们还有一点本事，否则得给人家踩死。”
说出这一句话，毫无愧疚之心。
作为一个开了外挂的人，自己确实可称特权者，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难以感到对他人的责任，每经过一件事，心就冷一分。
到现在，自己想的只是，幸好有小智，否则只能藏在角落里，怀抱着不为人在意的怨恨，怎么会有此时复仇的快感？虽然自己并没有真的抱复到什么人。
张彪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大踏步走了。
佘凌，你不要在这里卖惨，不拿你家拿谁家？狗吃得都比人好，那一回瞧见，埋头吃鹿肉。
多年以前，瞄过一段新闻片，巴勒斯坦囚犯热得要死，比不过美国的军犬，住空调间。
佘凌啊，美帝虐囚！
晚间八点多，帐篷中，蒋缇看着眼前盘子里的肉，白水煮鸡胸，旁边一只蘸碟，花生酱。
“今天换到两桶汽油，总共二十升，给海丽送了去，那一辆房车，藏在外面仓库，一直没能见到，不过今天我看了图片，可以睡四个人，虽然挤一点，但是也还行，这样小型房车，省油。怎么还不动筷子？那样认真，想什么哩？”佘凌捧着阅读器说。
蒋缇犹豫一下:“凌姐，我们每天这样吃，会不会给人发觉？”
佘凌于是恍然，难怪对着食物发呆，自己就在奇怪，已经累了一天，中午只有馒头和酱菜，怎么会不饿的？
“发现又怎样？总不能为了这个，就不吃饭。”
龙柏真说:“每天都有许多事做，体力消耗很大的。”
竹丹说:“我今天量身高，比三个月前长高一厘米。”
蒋缇叹一口气，拿起筷子。
佘凌压低声音，咯咯地乐。
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如果可以，自己也想出演一部毫无纰漏的剧集。
但实在太难，想要丝毫不露破绽，就不能启用系统，倘若那样，只怕会因为身体过度虚弱，死于营养不良。
即使是现在，每晚有加餐，也仍然感觉疲倦，每天大量阅读，能量不足，头脑转动吃力，眼球也干涩，每天都要热敷两三次。
说到这个，佘凌取下毛巾，提起暖水瓶里，倒了一点热水在上面，躺下来敷住眼部。
“啊，好舒服，血液循环加速，我的眼睛在恢复。”
“佘凌，你在吗？”帐篷外一个人的声音。
“谁？”
声音有点熟。
“我，苗喆。”
蒋缇飞快藏起盘子。
佘凌叹一口气，扯下毛巾，起身打开门帘:“请进来吧，怎么这样晚还来？”
“出大事了，要靠你帮忙，王骁给国安抓了，就是那个据说和你很熟的何警官。”
佘凌心头一跳:“他做了什么？”
苗喆看看其她几个人，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佘凌皱眉:“虽然现在国安和公安，很多时候已经不分了，但能够让她出面，不是小案件。”
已经做到警督。
苗喆嘴唇颤抖，终于说:“大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