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好,黑眉锦蛇
“啊,好久没有睡到这个时候,从前在营区,充电站都没有这样清闲,七点钟就可能有人上门,要早点开门迎客。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帐篷里,佘凌又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外面龙柏真说道:“你快起来吧,蒋缇已经上班去了,竹丹刚也拾了柴回来,只有你还在睡懒觉,二十九号歇了一天,还不够?”
一颗头钻出帐篷:“妈,我不行啊,这一阵骨髓都要给熬出来,只一天休假,缓不过这口气来。不过确实该起床,胃里咕咕叫。”
龙柏真瞪她一眼:“不饿你还不起来。赶快梳头洗脸,瞧你那头发,乱得好像蒲公英。”
竹丹在一旁咯咯地乐。
佘凌笑嘻嘻走出来,从火上提起水壶,往碗里倒了一些热水,又兑凉水,绞湿毛巾,擦了一把脸,抬起右手,五根手指在头发里抓了几下,一头短发稍稍整齐:“又是个大晴天,居然好像春天一样,自从我不种马铃薯,每天都好大太阳。”
龙柏真道:“十二月也有小阳春。快吃饭,然后去农庄,替蒋缇把午饭送去,她早上走得急,忘了带烤土豆。”
“知道了。”
竹丹窜到龙柏真腿边:“嘎婆,我也去。”
“一片大棚,有什么好去?”
“然后同凌姨去打猎。”
“还打猎。去了两天,一根毛也没捞到,不如跟我去挖竹笋。”
竹丹撅起嘴:“好没趣,挖了半天,一棵笋也没挖到。”
“那也得挖,昨天晚上不是找了书来看?还拷了下来,今天我们带着手机去,一边学一边挖,没准就能挖得到,把红茶也带去,那里也有老鼠,或许便抓到一只。”
竹丹抱住佘凌的腰:“凌姨,你再带我去一天。”
佘凌笑道:“妈,今天让她同我去吧,你也不要去挖笋,就在这里看守土豆,昨天晚上,红茶那一阵叫,有人来过了。”
打开电筒马上去看,一道惊慌的人影,匆匆跑进暗夜之中。
龙柏真皱眉:“好吧。这社会治安,越来越糟了,基地里哪有这种事?”
佘凌笑起来,那样一个森严的地方,确实少有偷盗的机会。
飞快吞了半颗水煮马铃薯,佘凌刷了牙,揣起那一颗烤土豆,带好工具,左手提起木棍,右手握住竹丹的手,正准备走,身后龙柏真道:“早一点回来,还要提水,水快用完了。”
“知道了。”
竹丹叫着:“快走,快走!”
拉着佘凌便向前跑。
熟悉的大棚,不过三个月时间,印象便已如此深刻。
佘凌掀起帘子走进去,竹丹和红茶跟在后面。
“队长,真的不肯让凌姐回来吗?那一天她是赌气说话,凌姐有的时候,性格比较激烈。”
垄间是周坚的话声,他调到这里来了。
张彪哈哈地笑:“是她托你来说情?”
周坚摇头:“没有。”
张彪后脑勺向前点着:“还以为不过三天就软了,这样硬气,倒让我高看她两眼。瞧那天那个洒脱,直接一句不干了,她以为能威胁到谁?真的当自己是演甲方乙方,一言不合要撤资?她有什么资本讨价还价?她走了,以为能发生很大影响?我倒看她能怎样活。她这几天在做什么?”
“去山间抓田鼠。”
“收获呢?”
“没抓到。”
佘凌仿佛看到张彪呲出牙来:“那是不容易捉到的,这里多数人,种地都不专业,更不要说打猎,从前都是白领呢,锹和镐都分不清楚。”
“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允许她回来,我回头再劝一劝她。”
张彪大手一挥:“不用劝。那是个文化人,午饭两分钟还看书呢,有风骨,‘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况且我们这里,少一个人分成,大家更宽裕些。”
“蒋缇,你的午饭!”
“啊呦!凌姐,你什么时候到人身后?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张彪猛然转身,两条眉毛不住抖动,仿佛要抽筋。
佘凌一乐:“不想打扰你们。”
“来了多久?”
“刚刚。”
“汪汪!”
张彪低头看向她脚边,笑了一声:“这小东西,还挺沉得住气。”
佘凌俯下身,摸了摸红茶,是有够耐心,平时很爱叫的,今天居然忍这么久。
然后恍然,张彪,你说话可真含蓄。
蒋缇从长长的垄的那一边跑来:“正想着中午回去吃。”
转头一望竹丹:“又要跟着进山?”
竹丹快快地说:“我们去看看前两天的套子,有没有套中野鸡?”
蒋缇点点头:“路上小心,有人家下的夹子。”
竹丹高高举起手中的小竹棍:“一路都会拨草丛。”
张彪望望蒋缇,又看看佘凌,想一想,道:“凌姐,我劝你还是再找一份工,托一托人,进蘑菇场,总能有一份稳定收入。打猎的收获是不确定的,运气好,能打到野猪,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有,更何况,多数人不是专业野外生存的。倘若打猎真这样轻易,也不用把动物养起来。”
蒋缇眼神一动,望着佘凌。
佘凌扭了扭脖颈:“种蘑菇么,只怕我连汤都喝不到。”
张彪哈哈一乐,转身大步走了。
佘凌拉着竹丹,也向外走去。
小心翼翼拨着草,竹丹指向前方:“那里我们下了套子。”
“过去瞧瞧,今天有没有?”
快走几步:“没有。”
一排绳套空空荡荡。
竹丹重重叹气,垂下脑袋。
佘凌也瞬间乏力,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别灰心,再去看下一个。”
两个人迈步往前方去,走出十几米,竹丹突然“呀”地一声:“什么东西?”
一个活物从草间穿过,枯草“沙沙”地响,佘凌一步跨过来,拨开草丛:“蛇!”
“蛇!”竹丹即刻向后一跳,马上又蹦回来,紧盯着草丛中:“凌姨,铲子,铲子!”
佘凌右手伸向腰间,拉开拉链,从羽绒服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物件,对准前方盘曲的棕灰色的蛇头,“咔咔咔”连拍三张照片。
竹丹挥舞着手中的竹棍:“为什么给它拍照?”
“看一看有毒没毒。”
“怎么看?”
“有一个App。啊,出来了,黑眉锦蛇,无毒。”
“那快打!”
佘凌又扫两眼屏幕,放回口袋,从身后拔出小巧的工兵铲,横在胸前,大眼瞪小眼十几秒钟,向后退了两步:“还是算了。”
“为什么?砍它的头,我来帮你。”
“性情好凶猛的,我们还是吃点别的吧。”
两个人慢慢向后退,红茶狂吠着,挡在她们前方。
佘凌叫道:“红茶,快过来。”
退出十几米外之后,黑眉锦蛇“呼”地向地面落去,摆动两下头,掉转方向缓慢游走,身上黑色的斑纹在野草之间移动闪现,仿佛一辆缓缓开启的列车。
两分钟后,细细的尾梢终于消失在草丛中。
竹丹呼地喘出一口气:“好长!”
佘凌抿了一下嘴唇:“足足有两米。毕竟不是真正的春天,怎么会有蛇?”
红茶窜上前去,在方才黑眉锦蛇盘踞的地方低头猛嗅,吠叫着向左前方冲去。
“你去哪里?”
佘凌紧追在后面。
跑过了几百米,前方一个小山洞,红茶站在洞口,朝里面不住地叫,见她们来了,一头扎进洞里。
佘凌打开手机电筒,走进山洞,距离入口一米处,一大块黑乎乎的痕迹,摸一摸灰烬,似乎还有余温。
红茶窜向狭窄的洞穴深处,佘凌紧跟在后面,侧身挤过去,尽头一条长长的裂缝,里面纵横交错的长条干瘪表皮。
“居然是老窝,也不知住了多少年。什么惊醒了它?”
转头看向后方。
“今天本来升温,又有人在这里烧火,温度升高,蛇以为春天到了。”
竹丹撅着嘴:“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佘凌笑道:“有蛇蜕,是中药材,我们捡回去,看有没有人收。”
木棍伸进去,挑出一条半透明的表皮,捏在手里,凉凉的,还带着纹路,激发鬼故事灵感,《人皮灯笼》。
十二月,天黑得更早,不到七点钟,太阳已经完全隐没。
蒋缇拿着手电,匆匆走在小路上,头顶茂密的树枝,让星光都难以透入,周围人影晃动,是一同收工的伙伴。
“凌姐带竹丹一起进山吗?晚饭没准有兔子,山鸡。”
耿新凑过来,嬉皮笑脸。
蒋缇一颗心陡然沉下去,扫了他一眼,真想一拳打过去。
艾大庆皱眉:“何苦说这样的话?”
耿新笑道:“我一番好意,盼她发财。不愧养一条狗叫红茶,真有心机,站在队长后面不知多久,愣是一声不吭,看她平时包子一样,原来一肚子心眼,可得留神。”
蒋缇胸口几乎炸裂开来。
艾大庆摇着头:“你这样说话可不大好。”
蒋缇吸了一口气:“所以白天不要说人,晚上不要说鬼,就不至于倒霉。”
前方星星点点,看见营火,蒋缇加快脚步,是自家的帐篷了:“嬢嬢,凌姐,我回来了。”
“快来,有烤蘑菇。”
又尖又脆,是竹丹的声音。
“蘑菇?哪里来的?换蘑菇很贵。”
“凌姨去打水,树丛里捡的冻蘑菇,好好的,还能吃。”
蒋缇走到篝火前,一眼望见一个灰褐色的小东西,正在竹丹怀里挣扎:“终于逮到了野兔?”
竹丹一根手指按住兔头:“凌姨用蛇皮换的。”
“你们掏了蛇窝?有没有惊动冬眠的蛇?”
佘凌道:“遇见一条醒来的蛇,红茶找到它的窝,有人在外面烤火,蛇醒了,游走了。”
“有毒吗?没给咬到吧?”
“黑眉锦蛇,没有毒的,它没有咬我们,我们也不咬它。”
蒋缇松了一口气。
“妈,当时如果你也在,我们三个人,一定抓到它,好大一条蛇,我和凌姨两个不敢打。”
佘凌笑一笑:“就算能打,我也不想打。”
竹丹瞪大眼睛:“为什么?你不想吃肉吗?”
“我喜欢蛇。”
竹丹撇了撇嘴:“我喜欢蛇肉。”
几十米外陡然轰动:
“蛇!蛇!”
“好长一条,好多肉。”
“串起来烤。”
竹丹跳起来:“都给别人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