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客厅的烛火燃得正旺,十二盏鎏金宫灯将紫檀木桌椅映得发亮。林砚刚踏入门槛,便见柳万山端坐在主位上,一身暗纹锦袍衬得他面色红润,手中把玩着两枚油光发亮的核桃,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砚全身,带着审视与探究。
“这位便是北方来的布商先生吧?” 柳万山声音洪亮,却无半分热情,指尖核桃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久等了,路上可还顺利?”
林砚拱手行礼,姿态谦卑却不谄媚:“劳柳老爷久候,在下一路顺畅,只是江南水巷纵横,险些迷了路,倒让柳老爷见笑了。” 他刻意加重 “迷路” 二字,暗指自己初来江南,对本地情况不熟,继续扮演着 “外地商人” 的角色。
柳三引着林砚在客座坐下,侍女立刻斟上酒。酒杯是上好的官窑青瓷,酒液澄澈,泛着琥珀色的光。“这是江南特有的女儿红,埋在地下足有十年,先生尝尝。” 柳万山端起酒杯,却不饮,只看着林砚,似在等待他的反应。
林砚举杯轻抿,酒液醇厚,带着淡淡的果香,却在舌尖留下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他心中清楚,这杯酒不仅是待客之礼,更是柳万山的第一重试探 —— 若他不懂酒,或是举止粗鄙,便会暴露 “假商人” 的身份。“果然是好酒!” 林砚放下酒杯,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在下在北方也喝过不少佳酿,却不及这女儿红醇厚,柳老爷真是好品味。”
柳万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却仍未放松警惕:“先生过誉了。只是不知先生此次来江南,除了采购粮食,还想打通布商渠道,可有具体的打算?江南布商多与本地商户合作,外乡人想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到 “利益” 上,试图从林砚的回答中寻找破绽。
林砚端起茶杯掩饰笑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柳老爷所言极是。在下也知道江南商户抱团,只是在下在北方有稳固的布庄渠道,每年能销出十万匹布。若能在江南找到可靠的合作伙伴,不仅能让江南的布料远销北方,还能将北方的皮毛运到江南,双方互利共赢,何乐而不为?” 他故意夸大北方布庄的规模,用 “利益诱惑” 牵制柳万山的注意力,同时避开具体的合作细节,不给对方抓住把柄的机会。
柳万山指尖核桃停了停,目光落在林砚腰间的钱袋上,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先生倒是有魄力。只是采购粮食、打通布商渠道,都需大笔银两,不知先生此次带了多少本钱?江南的生意,可不是小数目能撬动的。” 这是第二重试探 —— 若林砚说不清本钱数额,或是露出窘迫,便会被怀疑身份。
林砚故作轻松地拍了拍钱袋,钱袋发出细碎的银响:“柳老爷放心,在下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十万两白银的本钱还是有的。只是粮食价格波动大,布商渠道也需仔细考察,若柳老爷能帮在下牵线搭桥,事成之后,在下愿分三成利润给柳家。” 他抛出 “三成利润” 的诱饵,却故意不提及具体的交易时间与方式,留下周旋的余地。
柳万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很快掩饰过去,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先生倒是爽快。只是江南的粮市与布市,都有规矩,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这样吧,明日我让柳三带你去看看粮库与布庄,先生先了解情况,咱们再谈合作细节。” 他避开 “利润分配” 的话题,只谈 “了解情况”,显然是想进一步观察林砚,确认他的真实目的。
宴席间,柳万山频频提及江南的商户势力、官府关系,言语间不断暗示柳家在江南的根基深厚,与苏州府衙、甚至京城官员都有往来。“前几日,京城的李大人还托人来江南采购丝绸,” 柳万山状似随意地说道,“李大人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能得他青睐,也是我们柳家的荣幸。” 他刻意提及 “京城官员”,既是炫耀实力,也是试探林砚的反应 —— 若林砚是朝廷派来的人,听到官员名字定会有所动容。
林砚心中一凛,知道柳万山在暗示与京城官员的勾结,却故作茫然:“李大人?在下孤陋寡闻,未曾听过。只是能让柳老爷这般敬重的官员,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他避开话题,转而说起北方的布市行情,将柳万山的注意力重新拉回 “生意” 上。
柳三在一旁频频劝酒,言语间不断打探林砚的家世、布庄的具体位置,甚至提出要 “派人随先生回北方考察”。林砚一一应付,或含糊其辞,或转移话题,始终不暴露真实信息。“北方布庄的位置,在下倒是想告知柳管事,” 林砚放下酒杯,语气带着歉意,“只是近来北方不太平,盗匪横行,布庄位置不便透露,还望柳管事海涵。” 他以 “盗匪” 为借口,合理地拒绝了柳三的要求,同时维持着 “谨慎商人” 的人设。
夜宴过半,烛火已燃去大半。林砚深知,柳万山老谋深算,柳家经营江南数十年,城府极深,仅凭一场宴席,绝不可能套出实质性线索 —— 他们既想从 “布商” 身上榨取利益,又对他的身份充满怀疑,只会层层试探,不会轻易暴露核心秘密。
“柳老爷,时辰不早了,在下明日还要麻烦柳管事带我考察,今日便先告辞了。” 林砚起身告辞,主动结束这场 “无意义” 的周旋,“合作的事,待在下了解情况后,再与柳老爷详谈。”
柳万山也不挽留,起身相送,目光却始终锁在林砚身后 —— 他已暗中安排了两名武夫,待林砚离开后悄悄跟踪,查清他的落脚点与真实身份。“先生慢走,明日柳三定会好好招待。” 柳万山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林砚走出柳府大门,晚风带着水汽吹来,让他清醒了几分。他能感受到身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知道自己被跟踪了。他不动声色地沿着水巷往前走,故意绕了几个弯,在一处僻静的巷口,与提前等候的家将相会。“后面有尾巴,” 林砚低声道,“引到城西的废弃码头,处理干净,别留下痕迹。”
家将领命,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故意制造 “暴露行踪” 的假象,引着跟踪的武夫远离林砚的真实落脚点。林砚则借着夜色的掩护,快步返回驿站。
驿站内,萧烈已等候多时。“大人,您可回来了!” 萧烈迎上前,递上一杯热茶,“粮船已跟踪至运河口,发现他们除了运送粮食与金银珠宝,还私藏了一批军械,用油布包裹着,显然是违禁之物!另外,那处隐蔽宅院的主人,查到是苏州府衙的通判,与柳家往来密切。”
林砚接过热茶,指尖冰凉。柳家私藏军械、勾结府衙通判、贿赂京城官员 —— 这些线索串联起来,已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柳万山果然城府极深,” 林砚沉声道,“今晚宴席上,他句句试探,却半句不透露核心信息,显然是对我仍有怀疑。明日柳三带我考察粮库与布庄,定是想进一步试探,甚至可能设下陷阱。”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不过,他们越是谨慎,越说明心中有鬼。明日你安排人手,暗中跟随,记录粮库的囤粮数量与布庄的交易情况;同时,让沈先生联系麾下商户,收集柳家欺压粮农、垄断市场的证据。待证据确凿,我们便联合苏州府驻军,一举拿下柳家!”
萧烈点头:“属下明白!定不会让柳家的阴谋得逞!”
窗外的烛火摇曳,映着林砚坚毅的面庞。柳府夜宴的周旋虽未套出直接证据,却让他更加确定 —— 柳家的根基虽深,却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抓住他们私藏军械、行贿官员的把柄,再联合沈文渊与百姓的力量,定能彻底打破江南的利益僵局,还百姓一个清明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