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了吗?这具身体的潜力!在如此摧残下依旧保持着活性!只要经过我的改造,剔除这些无用的、会腐朽的血肉,换上最精密的机关和查克拉传导金属,你就能超越生命的极限!痛苦?死亡?这些低级的体验都将成为过去!你将获得真正的、不朽的美丽!这才是艺术!这才是……”
赤砂之蝎那狂热的、带着艺术癫狂的宣言,如同从遥远的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地钻进凌逐渐冰冷的耳膜。凌能感觉到蝎那灼热的、如同打量稀世珍宝般的目光在自己残破的躯体上逡巡,也能听到那喋喋不休的、试图证明“永恒艺术”伟大的话语。
蝎的声音时远时近,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他似乎迫切地想要得到凌的认可,想要这个即将成为他“杰作”的素材理解他的理念。
他的喋喋不休如同永不停歇的蚊蚋嗡鸣,持续刺激着凌最后一丝清醒的神经。
然而,回应他这番慷慨激昂陈述的,只有一声嗤笑。
那笑声轻得如同叹息,却充满了嘲讽和……怜悯。
这声嗤笑让蝎眉头一皱,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你笑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吗?凡人生命的短暂与脆弱,才是最大的悲哀!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而不得……这一切烦恼,都源于这具会衰老、会病变、会崩溃的皮囊!而我,赤砂之蝎,将赐予你超脱这一切的永恒!”
凌没有回答,也无法再回答。他的喉咙里泛着浓重的铁锈味,声带仿佛已经断裂。他的意识,正如同退潮般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视线也慢慢模糊,耳边蝎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啊……终于……可以休息了吗……
身体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疲惫,以及……一种近乎罪恶的、解脱般的轻松感。
啊……终于……可以休息了吗……
不需要再伪装,不需要再计算,不需要再背负那沉重的姓氏和期望……就这样结束,似乎……也不错?
十二年的光阴,如同被狂风卷起的书页,在他模糊混乱的脑海中“哗啦啦”地飞速翻过。
木叶三十七年,他带着迷茫与恐惧,以一个婴儿的身份降生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世界。
千手一族的荣光与枷锁,从那一刻起便重重压下。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与年龄不符的认知,在各大家族错综复杂、暗流汹涌的势力倾轧的缝隙中,扮演着一个天赋尚可、循规蹈矩的千手遗孤,一个安分守己的医疗忍者。
他收敛锋芒,低调行事,甚至刻意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平庸,只为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忍界活下去,只为了……守护那些他在乎的人。而内心的憋闷和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灵魂的不甘,被深深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
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忍界活下去,并且,尽己所能地守护住那些他在乎的、给予他温暖的人。小姨的别扭的关怀,伙伴们的友谊,都是他在无数个深夜里支撑下去的光芒。
如果没有战争,他可能会按部就班地成为医院的一名救护人员,在纲手的庇佑下平淡地度过此生。这听起来也不错,不是吗?
直到桔梗山战役的爆发。
战场的残酷,生命的脆弱,终于撕开了他长久以来的部分伪装……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需要隐藏的千手凌,而是一个竭尽全力、燃烧生命的忍者。虽然危险,虽然痛苦,但内心深处,竟有一丝扭曲的快意……仿佛终于能喘一口气。
可是……还是不够啊……他没能改变太多。同伴依旧在眼前倒下,防线依旧被撕裂,最后……连自己,也要以这样一种方式落幕。
对不起啊……小姨……没能遵守约定,活着回去……
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他还有那么多事情想做,还有那么多遗憾未了!还没有……真正地、以千手凌的身份,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可是……他现在又能如何?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哀嚎,灵魂仿佛要脱离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
或许……就这样睡去,也不错?至少……不用再背负那么多了……
一直绷紧了的弦,在生机流逝的这一刻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直强撑着的意志如同溃堤的洪水,一泻千里。那些不甘、愤怒、遗憾,在无边的疲惫面前,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就这样吧……休息一下……就一下……
当这个念头如同魔咒般在脑海深处浮现时,一直强提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
无尽的黑暗顿时如同温柔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住他残存的意识,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沉眠。
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
那些在战斗中折断、烧焦的树木,此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般,它们的枝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翠绿的新芽,断口处蜿蜒出柔韧的藤蔓,焦黑的树皮脱落,无数散发着微光的孢子如同萤火虫般从地面升起,将整个战场映照得如同梦幻般的森林仙境。
就连贯穿他身体的那些傀儡兵刃,都被突然疯长的坚韧藤蔓束缚。
紧接着,一道道身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这奇异林地间。他们脸上戴着统一制式白色面具,在朦胧的孢子光芒和摇曳的树影中快速奔来。
凌涣散的瞳孔中倒映出这光怪陆离的景象。
是......幻象吗?他现在已经分不清了.......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赤砂之蝎,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了惊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暴戾神色!
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再之后,便是忍术猛烈碰撞的轰鸣、利刃切割物体的刺耳声响、以及傀儡关节疯狂转动的咔嗒声……
但这一切,都已与千手凌无关了。
他现在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此时他努力地抬着头,固执地望向一个方向。
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是援军的旗帜?还是那个记忆中有着灿烂淡金发和温暖笑容的身影?
没有人知道答案了。
他的世界,已经彻底归于一片死寂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