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温禾过得充实而有序。
除了陪伴日渐活泼的女儿初心,料理府中中馈,定期与交好的姐妹们小聚,她的精力主要便投注在名下的三处产业之间。
“禾记酒楼”作为最早开业的产业,早已步入正轨。
因着一月推出一道匠心独运的新菜,加之服务周到、菜品口感始终维持在极高水准,已积累起一批极为忠实的食客,等闲不会更换口味。
“百味斋”的点心与精巧礼盒,同样遵循着一月一推新的策略,每每新品上市,总能引得文人学子、官家贵女乃至城中富户争相采购,风头无两。
京郊的田庄更是她关注的重心,眼看着沟渠纵横,秧苗青青,鱼苗入水,果药成畦,一切都在按着她的规划稳步完善,只待秋日收获硕果。
这日,春光正好,田庄里刚刚完成了最后一批药植的栽种,算是告一段落。
温禾正在府中书房,核对这三处的账目,手边的算盘被她拨得噼啪作响,清脆而富有韵律。
阿蛮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磨墨,室内一片宁静祥和。
“夫人,”温禾刚合上田庄的支出账本,嘴角还噙着一丝对进度满意的笑意,王岩沉稳却略显急促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温禾放下账册,抬眼望去。
王岩推门而入,眉头微蹙,抱拳道:“夫人,外面……起了一些不好的传言。”
“哦?关于哪方面的?”温禾神色不变,端起手边的温茶抿了一口。
“是关于田庄的。”王岩语速略快,“市井间有人在传,说咱们田庄所用的‘稻田养鱼’、‘果药套种’之法,乃是……乃是‘不合礼制’,扰乱了四时耕作之序,更……更有甚者,说这般折腾会‘有伤地力’,是竭泽而渔,祸害良田!”
“啪!”一声轻响,是阿蛮手中的墨锭不小心磕在了砚台上,她脸上瞬间涌上气愤的红晕,“胡说八道!夫人明明是为了增产,为了那些流民能活下去!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污蔑!”
温禾放下茶盏,眸色沉静,不见丝毫慌乱。
她早就料到,田庄的新法一旦显出成效,必然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或认知,引来非议。
只是没想到,这风来得这般快,这般……刻意。
“源头可查到了?”她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王岩摇头:“传言散得很快,像是有人刻意推动,源头隐晦,暂时难以锁定。但话头都指向咱们田庄的新法,对夫人您……也颇多微词。”
温禾微微颔首,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了点。
不合礼制?有伤地力?这帽子扣得可真不小。
“慌什么。”她看向一脸愤懑的阿蛮和面色凝重的王岩,反而露出一丝清淡的笑意,“既然有人想跟我们论一论这‘礼制’与‘地力’,那我们便与他们好好论一论。”
她首先下令,“王岩,你加派人手,继续暗中追查,务必找出这谣言的源头。”
目光锐利了一瞬,“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是,夫人!”王岩领命。
“另外,”温禾站起身,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
“除了这件,你还有另外三件事需立刻去办。”温禾提笔蘸墨,语气从容不迫,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第一,你亲自去一趟田庄,告诉李庄头和所有庄户,还有那些靠着田庄活计的流民,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必理会,一切照旧,该怎么做还怎么做。稳住人心是第一要务。”
“是!”王岩精神一振,夫人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总能感染身边的人。
“第二,”温禾笔下不停,开始书写,“你拿着我的名帖,亲自去司农司,求见刘主事。就说我温禾,听闻司农司诸位大人于农事上造诣深厚,心中仰慕。如今我田庄初试新法,心中忐忑,恐有不当之处,特恳请司农司诸位大人拨冗,于三日后亲临田庄考察指导。姿态要放低,言辞要恳切。”
王岩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夫人的意图。
由朝廷专管农事的大人来评判,还有比这更有力的回击吗?
“第三,”温禾将写好的拜帖吹干墨迹,递给王岩,“将这帖子送到杨阁老府上,向老夫人说明情况,请她老人家若有闲暇,亦可来田庄散散心,看看她关心的那些果木。”
杨老夫人德高望重,她的亲眼所见,便是对那些“不合礼制”之语最有力的反驳。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王岩接过拜帖,心中大定,来时的那点焦急已荡然无存,转身大步离去。
“夫人,您这招真是高明!”阿蛮也反应过来,拍手称赞,“让司农司的大人们和杨老夫人亲眼去看看,比咱们自己说破嘴皮子都有用!”
温禾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抽芽的翠柳,目光悠远。
“清者自清,但若无人为你正名,这‘清’也容易被泼上污水。”
她轻声道,“我们不仅要做事,也要学会如何保护我们做的事。这京城的风,不会总顺着你吹,学会借力,顺势而为,才能走得更稳。”
她并非一味隐忍之人,该亮出锋芒时,她绝不会退缩。
这次,她就要借这阵“歪风”,将她温禾的田庄,和她所倡导的新农法,堂堂正正地推到台前!
接下来的两日,外面的流言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但谢府之内,以及京郊的田庄,却依旧井然有序。
温禾甚至还有闲暇,亲自去“百味斋”盯了盯新一批“春分”主题点心的制作,仿佛那恼人的流言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沉得住气,底下的人心便也安定下来,只等着三日后,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