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的怀抱温暖而坚实,带着淡淡的书墨清香,将周遭的喧嚣隔绝在外。
温禾靠在他胸前,能清晰地听见他有力而稍快的心跳声,与她自己的心跳渐渐合成一个节拍。
掌心中那枚并蒂莲玉佩温润生暖,仿佛一直暖到了心底最深处。
良久,他才微微松开手臂,低头看她,眼底的笑意如同被春风吹皱的池水,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伸手,极其自然地将她鬓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拢到耳后,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热的耳垂,两人都感到一阵微妙的悸动。
“夜凉了,我送你回客栈。”他的声音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沙哑的柔情。
温禾轻轻点头,脸上绯红未退,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过依旧熙攘的人群。
回去的路仿佛变得很短,两人都未多言,一种无声的默契与甜蜜在交握的十指间流淌。
次日清晨,谢景珩便请了云州府最有名的官媒人张娘子,在三日后郑重其事地登了温家的门。
第三日一大早,张娘子身着绛红色褙子,头戴珠花,手持大红庚帖,满脸堆笑地踏进温家小院。
她朝温家爷奶、温父温母深深一福,声音清脆响亮:“给老太爷、老夫人,温老爷、温夫人道喜了!县尊大人特遣老身前来,为府上千金提亲纳采!”
她身后的随从抬上系着红绸的礼箱,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对活蹦乱跳的大雁,羽毛光洁,精神抖擞,正昂首发出清亮的鸣叫。
“这可是大人昨日亲自去城郊雁荡湖猎来的,”张娘子笑吟吟地补充,“大人说,大雁忠贞,一生一偶,正合他对温姑娘的心意。”
奶奶周氏喜得直抹眼泪,连声说:“好,好,大人有心了!”
温父温母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与认可。
待送了张娘子出门,温禾从里间走出来,看着那对在院中踱步的大雁,脸上不禁又泛起红晕。
她知道,在这个时代,纳采用雁,取的是其顺乎阴阳、忠贞不渝的寓意,谢景珩亲自去猎雁,这份心意,实在珍贵。
三日后,便是问名之礼。
谢景珩身着常服,亲自登门。
他先向温家长辈行了礼,而后取出一份泥金红帖,双手奉予温父。
“这是小侄亲手所书的庚帖,”他语气恭敬,“还请伯父过目。”
温父接过展开,只见上面以端正清隽的小楷写着温禾的姓名、生辰八字,字迹工整,墨色饱满,显是极其用心。
更难得的是,帖子上还细细询问了温禾母亲的姓氏籍贯,这是极高的尊重,表示对女方家族的全面认可。
“好,好字!”温父连连点头,将早已备好的温禾庚帖交换给谢景珩,“小女能得大人如此看重,是她的福气。”
谢景珩郑重接过,小心收入怀中,仿佛捧着稀世珍宝。
纳吉之礼在县衙进行。
谢景珩请来的老先生将两人的生辰八字仔细推算后,抚掌大笑:“天作之合!此乃上上大吉之兆!夫妻和顺,家业兴旺,更主福泽绵长,惠及子孙啊!”
消息传到温家,上下更是欢欣。
温禾听闻,虽觉这占卜带着些玄妙,但那份美好的祝愿,依旧让她心头暖暖。
半月后,纳征之礼,将整个婚事推向了第一个高潮。
这一日,温家院门大开,谢景珩派来的送聘队伍浩浩荡荡,引得全村人都出来围观。
队伍前列是系着红绸的箱笼,足足有二十四抬。
除了规制的布帛绸缎、珠宝首饰、三牲酒礼之外,更有许多别出心裁的物什。
“快看那些种子!是温丫头弄出来的高产稻种吧?”
“还有那些果苗,听说都是温丫头喜欢的果子!”
“啧啧,那些书,是农书吧?谢大人真是懂咱们温丫头啊!”
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件小巧却制作精良的改良农具模型:曲辕犁、筒车、耧车,虽不能实际使用,却清晰表明了谢景珩对温禾所热爱的事业的全力支持。
这份厚重又贴心的聘礼,既充分彰显了男方的诚意与实力,又完全契合了温禾的喜好与志向,可见其用心之深,远超寻常。
温父温母看着满院子的聘礼,既为女儿的终身有托感到欣慰,又因未来亲家如此重视而激动不已。
温禾抚摸着那些稻种和农书模型,眼眶微微湿润。
金银珠宝固然珍贵,但这些“知她、懂她”的心意,才是无价之宝。
请期之时,谢景珩更是亲自捧着黄历,与温家爷奶、父母共同商议。
“伯父伯母,您看这个日子如何?”他指着历本上一个吉日,耐心解释,“此时春播已过,夏忙未至,正好不耽误农时。而且天气和暖,也适宜操办。”
他的细心周到,再次赢得了温家长辈的赞许。
婚期便定在了两个月后的这个吉日。
在所有这些仪程中,最让温家人动容的是谢景珩的亲力亲为。
选定聘礼单子时,他会仔细思量温禾是否用得上、是否会喜欢;布置县衙后宅的新房时,他特意要求在院子里留出一大片空地,还亲自规划了菜畦的位置,笑着对管家说:“阿禾肯定想种些瓜果蔬菜,这里阳光最好。”
连请期时,他都特意翻看农时历,选了一个不耽误春耕的吉日。
他的这些举动,温禾都看在眼里。
她深知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子,尤其是一县之尊,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是何等的珍视与尊重。
那份被小心翼翼呵护、被全然理解的感觉,让她心中充盈着踏实与幸福。
这一日,谢景珩来到温家,与温禾在修缮一新的暖棚里查看新育的菜苗。
暖意融融,绿意盎然。
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阿禾,我们的事,我已修书告知了京中家人。”
温禾抬头看他,眼中带着询问。
谢景珩神色自然,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道:“家父回信了,说是为我们高兴,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信纸边缘略显磨损,像是经过长途跋涉。
“只是……如今朝中事务繁忙,父亲实在脱不开身,无法前来主持婚礼,心中甚是愧疚。这是他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和贺礼。”
温禾接过信,展开一看,字迹是端正的馆阁体,内容无非是表达对儿子成家的欣慰,对未能亲至的遗憾,以及对未来儿媳的几句常规问候,末尾盖着一方私印。
贺礼是几匹上好的江南锦缎和一套赤金头面,价值不菲,却也透着官宦人家常见的、不失礼数的疏离。
她并未起疑,只觉得那位未曾谋面的“公公”身为京官,身不由己也是常情。
她将信仔细折好递回,温声道:“无妨的,伯父公务要紧。有爷奶和爹娘在,也是一样的。”
谢景珩见她全然信了,心中松了口气,愧疚感却也随之更深。
他握住她的手,郑重承诺:“阿禾,抱歉,委屈你了。你放心,日后我必补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温禾却笑着摇头,指了指这生机勃勃的暖棚,又指了指外面正在为婚事忙碌的家人:“我不觉得委屈。景珩,最好的聘礼,是你的真心和尊重。最圆满的婚礼,是有真心祝福我们的亲人在侧。这就足够了。”
她的话如同春风,拂去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他看着她清澈坦荡的眼眸,再次确信,无论前方有何等风雨,他定要护她一世周全。
婚事有条不紊地筹备着,整个清河村都沉浸在喜悦的期待中。
然而,就在婚期临近前,一匹快马带来了来自京城的圣旨。
圣旨中,皇帝对谢景珩在云州府的卓着政绩,尤其是推广新作物、使粮食产量倍增之功大加褒奖,特擢升其为邻省临江府知府,命其于一个月内赴任。
升迁的喜悦与即将离别的愁绪交织在一起。
温家院内,温禾看着手捧圣旨,目光却望向她的谢景珩,展颜一笑,语气坚定而温暖:“准备收拾行装吧,谢大人。新的天地,我陪你一起去开创。”
阳光洒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谢景珩知道,无论前路是繁华京城还是偏远府县,有她在身边,便是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