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粮仓顺利落成的喜悦如同夏日温煦的风,吹拂着清河村的每一个角落,也让温家上下都沉浸在一片忙碌后的欣慰之中。
温禾正与家人盘算着接下来要抓紧时间补种些晚季作物,以弥补暴雨带来的损失。
日子重新步入正轨,温家各项产业也继续有条不紊地运转。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温禾正在“禾记小馆”后厨与阿蛮一同尝试用新到的山蜜制作茶点,忽见温枫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罕见的急迫与激动。
“小妹!家里来信儿,说是……说是我娘的娘家人,有消息了!”温枫气息微喘,眼中却闪着光。
温禾闻言,手中搅拌蜜糖的木勺一顿,立刻放下:“当真?衙役来的信?”
“是!说是送信的衙役刚走不久,爷奶让咱们都赶紧回去一趟!”温枫连连点头。
温禾心下明了,这定是谢景珩之前发往其他省的公函有了回音。
她赶紧净了手,对阿蛮交代了几句,便与温枫一同匆匆往家赶。
路上,温枫难掩激动,絮絮说着:“是松哥先去学堂告诉的林哥,然后又来小馆找的我。说是衙役送来了官府的文书和一封家书,爷奶让我们都回去,估摸着是商量明日认亲的事。”
温禾点头,心里也为二叔一家高兴。
逃难失散,骨肉分离,这是压在温家每个人心头的一块石头,如今能寻回一部分,也是天大的喜事。
只是不知柳氏娘家那边,何时能有消息,想到娘亲偶尔流露出的思念与落寞,温禾又轻轻叹了口气。
兄妹二人快步回到温家小院时,只见院门敞开,气氛与往日不同。
爷爷温大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眉头舒展。
奶奶周氏则在一旁抹着眼角,嘴里念叨着“老天开眼”。
二叔温铁栓一家子都聚在屋里,赵氏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纸,眼圈通红,显然是刚哭过,但嘴角却带着笑意。
温林围在母亲身边,脸上又是紧张又是期盼。
温松和秦猛练武也暂停了,站在院角,安静地关注着屋内的动静。
“爷,奶,我们回来了。”温禾出声招呼。
“哎,禾丫头,枫小子,快进来。”周氏连忙招手,“衙役刚走,说是你二婶娘家小弟和侄儿找着了!人已经到了邻县驿站,明日就能到咱村来!”
温铁栓搓着手,憨厚的脸上满是激动:“找了好几个月,总算……总算有信了!”
他看向妻子,声音有些哽咽,“他娘,明天就能见着你弟弟和侄儿了。”
赵氏用力点头,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把手中的信递给温禾:“禾儿,你识字多,快帮二婶再看看,这信上……真是这么说的?他们都还好吗?”
温禾接过那封略显褶皱的家书,字迹有些歪斜,看得出执笔之人并不常写字。
信的内容很简单,主要是报平安和告知明日抵达,字里行间透着小心翼翼的确认和即将重逢的喜悦。
她轻声将信念了一遍,肯定地道:“二婶,没错,是小舅舅和弟弟明日过来,信上是这么写的。”
“好,好……”赵氏喃喃道,像是终于吃了定心丸,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开始絮絮地安排,“当家的,明天咱得把老屋再收拾利索点。林儿,枫儿,你们明天都告假,在家等着。得去买点肉,割点豆腐,再做点白面馍……”
看着二叔一家沉浸在寻亲成功的喜悦中,温禾也由衷地为他们高兴。
她悄悄看向一旁的娘亲柳氏,只见柳氏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正拉着赵氏的手说着宽慰和恭喜的话,但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羡慕与思念,还是被细心的温禾捕捉到了。
爹爹温铁柱默默站在柳氏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傍晚,温铁柱和柳氏从酒坊忙完回来,一家人围坐吃饭时,话题自然还是围绕着明日赵氏娘家人到来的事。
柳氏依旧笑着,但话比平日少了些。
饭后,温禾端着一碗新做的蜜糖桂花茶走到柳氏身边,轻声说:“娘,喝点甜茶,安神。”
柳氏接过碗,摸了摸温禾的头:“娘没事,就是替你二婶高兴。”
温禾挨着柳氏坐下,挽住她的胳膊,声音柔软却坚定:“娘,二婶的娘家人都能找着,咱们家的也一定能。谢大人既然帮咱们发了公函,肯定会有消息的,只是路途远近,时间早晚而已。爹和我们都记着呢,一定会找到外婆他们的。”
温铁柱也凑过来,笨拙地安慰:“闺女说得对,他娘,你别急,肯定能找到。”
柳氏看着懂事的女儿和体贴的丈夫,心中暖流涌过,那点怅惘被冲淡了不少,她点点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嗯,娘不急,娘等着。”
这一夜,温家二房那边自然是激动难眠,而大房这边,则弥漫着一种温和的鼓励与期盼。
第二天,赵氏天不亮就起来了,里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身半新的褂子。
温铁栓和两个儿子也早早收拾停当,一家人翘首以盼。
约莫巳时,村口终于传来了动静。
有腿脚快的半大孩子跑回来报信:“来了来了!赶着辆驴车,说是找铁栓叔家的!”
赵氏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都有些发抖,在温铁栓的搀扶下,急急向院门外迎去。
温林和温枫也跟了上去。
驴车在温家院门外停下,从车上下来两个男子。
年长的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憔悴,衣衫打着补丁但浆洗得干净,眉眼间与赵氏有几分相似,正是赵氏的小弟赵石。
他身旁跟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瘦瘦高高的,眼神有些怯生生,这是赵氏的侄儿赵小宝。
“姐!”赵石一眼认出赵氏,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快步上前,眼圈瞬间就红了。
“石头!我的弟弟!”赵氏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抱住弟弟,放声大哭起来,积攒了许久的思念、担忧、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
温铁栓在一旁也是眼眶湿润,不住地拍着妻子的背。
围观的村民见状,纷纷唏嘘不已,有的也跟着抹眼泪。
好不容易等姐弟二人情绪稍缓,赵氏拉着赵石的手,又看向旁边的少年:“这是……小宝?怎么瘦了这么多,都变了样了……”
赵小宝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姑母。”
赵石用袖子擦了把脸,哽咽着对赵氏说:“姐,能找着你,真是……真是太好了!我们……我们总算不是孤魂野鬼了……”
这句话里透出的辛酸,让在场的人都心里一沉。
将赵石父子迎进屋里,喝了口水,缓过气来,赵石才断断续续讲述了这两年的经历。
原来,前年逃难途中,赵氏的父母和赵小宝的父母先后染病去世,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相依为命,一路乞讨、做短工,勉强活了下来,最后流落到邻省的一个小镇落脚。
因为路途遥远,音信不通,加上自身难保,根本无力寻找失散的姐姐。
“爹娘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赵石说着,又落下泪来,“大哥大嫂也没熬过去……就剩我和小宝了……”
听到父母和弟弟弟媳皆已离世,赵氏如遭雷击,刚刚团聚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悲痛淹没,再次失声痛哭。
温铁栓和温林、温枫也悲从中来,屋内顿时一片哀戚。
这真是,相见欢,离别苦,悲喜交加寸肠断。
昨日还盼着全家团圆,今日却得知天人永隔,只寻回了弟弟和侄儿这两脉骨血。
晚上,温禾和爹娘分别他们小馆和酒坊回来,详细听说了白日里的情形,皆是唏嘘不已。
柳氏更是脸色发白,紧紧攥住了爹爹的手,眼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与担忧。
温禾知道娘亲在担心什么,她握住柳氏另一只冰凉的手,轻声却坚定地说:“娘,别怕。无论外婆家那边是什么消息,咱们一家人在一起,什么坎都能过去。找到了,咱们欢欢喜喜接回来;万一……万一有什么不好,您还有爹,有我们兄妹,咱们温家就是您最大的依靠。”
柳氏看着女儿坚定清澈的眼睛,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温度,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渐渐踏实了下来。
她反握住温禾的手,点了点头,眼中重新有了光亮。
是啊,无论前路如何,只要家人在旁,便有勇气面对一切风雨。而寻亲的路,还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