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温禾把全家人召集到堂屋。
微光下,她用小木棍在地上画着开坛卖酒要准备的物事:
竹筒至少要五十个,二叔带着大堂哥去后山砍竹子。
她看向温铁栓,要选三年生的老竹,竹节粗长,壁厚不易裂。
温铁栓叼着草茎点头:晓得,我年轻时可没少做竹器。
二哥和二堂哥负责削制。
温禾的棍尖移到另一处,底部要留节,筒口打磨光滑。
温柏笑着应下,温枫已经掏出随身的小刀试了试刃口。
大哥温松力气最大,被派去邻村换软木塞,顺便捎回半筐新鲜薄荷叶。
温禾说要放在试饮杯里增香。
阿蛮跟我准备试饮的杯盏。
温禾在土上画了几个小圈,用最小的竹节,一杯就够尝个味儿。
坐在角落的赵氏突然插嘴:试饮?白给啊?
她手里的鞋底拍得啪啪响,我看不如...
二婶。温禾笑眯眯打断,让人尝了觉得好,才会掏钱买整筒不是?
奶奶周氏连连点头:禾丫头说得在理。”
转头看向柳氏,“明儿把你陪嫁的那块细纱布找出来,滤酒用。
天光刚刚大亮,后院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劈竹声。
温铁栓难得勤快,带着温林在柴堆旁忙活。
老竹被利落地劈成条,再截成六寸长的筒节。
爹,您这手艺...温林看着父亲娴熟地用篾刀修整筒口,忍不住赞叹。
哼,当年给你娘做梳妆匣的时候...
温铁栓突然噤声,瞥了眼在井边洗衣的赵氏。
东厢窗下,温柏和温枫在打磨竹杯。
温枫的刀工精细,每个杯沿都修成花瓣状。
你倒是风雅。温柏举起一个竹杯对着月亮看,不过这锯齿边容易挂嘴...
温枫夺回杯子,耳根发红:爱用不用。
房间里,柳氏翻箱倒柜找出陪嫁的细纱布,拿到厨房准备给奶奶周氏。
娘,这块布...柳氏摸着泛黄的布料,欲言又止。
酒比人情要紧。周氏把布摊在竹筛上,等赚了钱,给你扯块新的。
赵氏蹲在门槛上刮姜皮,嘴里念叨:试饮杯至少得二十个吧?要我说...
二婶。阿蛮突然递过一碗红糖水,您尝尝甜度够不够?明儿要煮桂蜜的。
赵氏接过碗,剩下的话就着糖水咽了回去。
临近中午时,温禾和阿蛮已经在调试饮台。
每杯只倒这么多。温禾用竹尺量着杯深,刚好够润个舌尖。
阿蛮认真点头,突然指着院角的石磨:姑娘,要不要把磨盘洗了当展台?
温禾眼睛一亮。
两人费劲地推动石磨,惊动了一旁编竹筐的温大山。
老爷子二话不说扛起磨盘,稳稳放在板车上:这物件镇得住场子!
吃完午饭后,所有物件在院中列队:
五十个烙着字的竹筒酒器
二十个花瓣边的试饮杯
用红绳扎好的滤酒纱布
铺着蓝印花布的试饮台
温禾逐个检查,突然发现少了什么:装酒坛的稻草呢?
这儿呢!温林抱着满怀干草跑来,我专挑的糯稻秆,又软又香!
赵氏突然从屋里冲出来,手里举着个红纸剪的字:贴上这个,吉利!
这三日里,温家院子热闹得像过年:
温林拖回两棵歪脖子枣树,改造成带轮子的酒摊车;
赵氏破天荒贡献出陪嫁的铜钱匣子,换成簇新的制钱当找零;
连最寡言的柳氏都偷偷在试饮杯底描了朵兰花,说是有福气。
酒坛边的泥封日渐干燥,裂缝里渗出若有若无的香气。
每日清晨,温禾都带着阿蛮去轻叩坛壁,听里头细微的“咕嘟”声。
“像小鱼吐泡泡。”阿蛮耳朵贴着坛子,突然压低声音,“姑娘,我昨晚梦见酒香飘满整个镇上,把所有人馋醒了!”
温禾作势要拧她耳朵,自己却先笑出声。
第三日正午,日头最旺的时候,全家聚在后院。
温禾用铜簪轻轻刮开泥封,露出蒙着细纱的坛口。
阿蛮递上蒸煮过的木勺,温柏立刻撑开白布滤袋。
第一勺米酒倾出时,金黄的酒液拉出蜜丝,甜香轰地炸开。
周氏吸溜着鼻子念叨:“乖乖,这味儿比祠堂供酒还正!”
葡萄酒开封更讲究。
温枫捧来新买的瓷碗,温禾小心舀出紫红浆液,酒液挂碗如胭脂泪。
赵氏忍不住先沾了点尝,突然瞪圆眼:“酸中带甜,竟像咬了口熟透的野葡萄!”
试酒摆在堂屋八仙桌上,连平日滴酒不沾的柳氏都分了半盅。
温大山一口闷完米酒,胡子抖了三抖:“好酒!比王财主家寿宴上的还够劲!”
温铁栓偷摸续了三次葡萄酒,被赵氏拧着耳朵骂:“死相!喝多了谁赶车去镇上?”
温林和温枫较着劲猜酒方,一个说米酒里掺了茯苓,一个咬定葡萄酒用了山泉水,争得面红耳赤。
温禾笑着看这热闹的场景,转头见周氏正把酒碗往袖里藏,忙拦着:“奶奶,这酒后劲足……”
老太太一缩脖子:“我留着擦关节!”
酒过三巡,众人更卖力了:
温林把酒摊车轱辘包上茅草,推起来吱呀声都没了;
赵氏翻出压箱底的青花粗瓷碗,专盛试饮品;
柳氏赶紧绣了“温家酒”的布幡,周氏给缀上一串风干辣椒——“红火!”
月上柳梢时,阿蛮清点着明日要带的物件,突然“咦”了一声:“姑娘,试饮勺少了一把。”
温禾望向堂屋。
喝高的温铁栓正拿着最后一把铜勺,对着月亮念叨:“这要是银的…嗝…能验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