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楼的练习室与其说是房间,更像是一个被剥离出现实的异度空间。
厚重的隔音材料吞噬了外界的一切杂音,只留下内部人造的精心调控的声学环境。
空气里弥漫着设备散发的微弱热量,以及一种冰冷的属于金属电路和未完全散去的野心与执念混合的气息。
Ave mujica 的成员们分散在房间各处如同精密仪器上的零件,各自嵌合在自己的位置上。
她们都穿着便于活动的常服。
但无形中每个人都仿佛披着一层看不见的与舞台上对应的“面具”。
在这里,珠手诚不再是“诚酱”或“诚老师”,他是 Valorant。
是乐队不可或缺的弦乐部分,是冷静的观察者,偶尔也是丰川祥子意志的延伸。
同样的其他人也暂时剥离了部分外在的身份,更多地以 oblivionis、doloris、mortis、Amoris、timoris 的角色存在。
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是为了更高效地投入音乐。
也是为了在密集的排练中维持某种必要的心理距离。
今天的练习却似乎笼罩在一层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中。
音乐在流淌,鼓点、贝斯、吉他、键盘、弦乐交织,试图构筑那个黑暗、华丽而充满戏剧性的音景。
但细微的瑕疵,如同光滑绸缎上勾出的丝线,不时破坏着整体的和谐。
oblivionis的眉头最先蹙起。
她的手指停在键盘上,音乐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
练习室瞬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
她的目光首先锐利地射向doloris。
“doloris,”
她的声音透过习惯性的冷调滤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第三小节,第二拍升F后的揉弦,音准偏移了接近四分之一音。”
“你的情绪投入我不怀疑,但基础的音准是承载一切的基石。”
“手指的力度和控制,需要更精确。”
三角初华抱着她的吉吉他,肩膀一颤。
还好仅仅只是演出出现问题被发现了,而不是在生活之中出现问题被发现了。
现在被发现其实还好。
她低下头,淡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侧脸。
“……是我会注意。”
她的声音细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只有她自己知道,昨夜几乎无眠的辗转和脑海中反复盘旋的关于下周的念头,让她的指尖都仿佛带着虚浮的无力感。
她偷偷用余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角落,正低头调试琴弓的 Valorant,心脏又是一阵紊乱的悸动。
下周的那一件就不能今天给吗?!!?!
oblivionis 的目光没有过多停留,随即转向鼓后的佑天寺若麦——Amoris。
“Amoris,桥段进入前的四连音填充,第二和第三下之间你在赶拍子。”
“我知道那段节奏很快,但慌乱不属于Amoris。”
“精准,甚至是机械般的精准,才是你制造压迫感的关键。”
丰川祥子的批评一针见血,没有因为任何私人关系而留情面。
当然,她也没什么和喵梦的私人关系。
两人关系全靠珠手诚维持着不掀桌子。
喵梦戴着隔音耳罩,但显然听到了。
她放在鼓槌上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得.”
她低声应道,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闪过昨天商场里珠手诚平静的侧脸,以及 Layer 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在这时,oblivionis 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的对象是mortis。
“mortis。”
“第二乐章,主题再现前的十六小节分解和弦段落,你漏掉了中间的四小节。”
“视线管理也是舞台表现的一部分,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成员因为不必要的关注而影响演奏的完整性。”
她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温柔了一些。
好歹是关系好的发小,之前也有所亏欠。
若叶睦的家庭情况如果不好的话,确实应当更加轻柔对待。
但是一个小节都盯着诚酱不演奏是几个意思?
才成年没有多久就可以盯一个小节诚酱。
之后就可以盯两个小节,再然后呢?
然后就变成多首的怪物了!
作为神明,她丰川祥子真的得指正她了。
真的。
若叶睦抱着吉他,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仿佛一尊精致的人偶。
被点名后,她只是极轻微地眨了一下眼,没有任何辩解,也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空洞地望着前方的乐谱架。
然而在她身边最近的珠手诚却感觉到,之前某一刻,确实有一道极其短暂的视线曾落在自己调试琴弦的手指上。
他嘴角抽抽了一下,但并未抬头。
连续的精准打击之后,练习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所有人都以为这轮训话已经结束,然而,oblivionis 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始终靠在墙边,抱着贝斯却一脸事不关己的timoris。
丰川祥子沉默地盯着她看了几秒,那目光锐利得几乎能在贝斯外壳上刻下痕迹。
然后,她用一种近乎平静,却蕴含着极大压迫感的语气开口:
“timoris。”
“如果你的贝斯根本没有接入线路,”
“那么请你停止模拟演奏的动作。”
“这不是行为艺术。”
“Valorant 为了弥补缺失的低音部,不得不放弃他最富表现力的小提琴,转而使用倍大提琴(double bass)来稳定和声根基。”
“这意味着我们损失了高音区一条重要的旋律线和戏剧性点缀。”
“你的无声演奏,代价是整个乐队音域的失衡。”
tmd贝斯笑话还在追我。
八幡海铃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那是一种介于被发现了和那又怎样之间的微妙神情。
她挑了挑眉,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贝斯,又抬眼看了看 oblivionis。
最后目光落在旁边那架此刻正沉默着的倍大提琴上,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珠手诚终于抬起头,看了海铃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是抬手轻轻拍了拍身边那架倍大提琴的琴身,仿佛在确认这位临时工的状态。
一场练习,尚未完成一遍完整的编排,却已经暴露了所有成员各自的心不在焉状态不佳……
我们的avemujica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