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话,像一把包裹在天鹅绒里的手术刀,优雅、精准,一刀就切在了顾清寒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铠甲最核心的动脉上。
她没有指责顾清寒“拐人”,而是直接从心理学层面,将顾清寒这种看似强势的“掌控”,定义为了一种“心虚”。
客厅里,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
苏小小不敢再撒娇,嘴里的棒棒糖棍僵在唇边,那双小鹿眼第一次失去了甜腻的焦点。唐糖忘了去咀嚼嘴里的小熊饼干,可爱的娃娃脸上满是茫然。连一直沉默如冰雕的江映月,都将视线从林晚身上,缓缓移到了沈知意身上,那双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位帝都大学最年轻的心理学教授,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她不诉诸武力,不诉诸情感,她直接解构你的灵魂。
而林晚,就是那个被放在手术台中央,灵魂被当众解构的标本。
沈知意那句“被困在蜂箱里的蜜蜂”,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林晚心中那把混乱的锁里,然后轻轻一转。
“咔哒”一声,所有无措、恐慌、纠结、依赖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是的,蜂箱。
外面是秦瑶、苏小小、江映月、唐糖、沈知意……她们是花团锦簇的世界,每一个都向她展示着芬芳和善意,让她眼花缭乱,让她感到温暖,也让她不知所措。
而蜂箱里,只有一个不容置喙的蜂后——顾清寒。她用强大的气场和无形的规则告诉自己,这里才是唯一的归宿。
林晚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变成了一锅煮沸的粥,咕嘟咕嘟地冒着名为“崩溃”的泡泡。她的耳根,在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与她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受不了了。
她真的受不了了。
这种被围观、被争抢、被分析、被剖解的窒息感,比任何一次社死惩罚都来得更加猛烈。
她深吸一口气,内心深处那只永远在尖叫的土拨鼠,此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我选择死亡!立刻!马上!”
然而,她的身体,却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反应。
就在这凝固如琥珀的空气中,林晚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动作之突然,让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瞬间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我……我有个事情想说!”
她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但在这绝对的安静中,却清晰得如同惊雷。
客厅里,五位风格迥异的“天之骄女”,连同那位始终掌控全局的顾清寒,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顾清寒那双藏在金丝边眼镜后的丹凤眼,终于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
林晚的腿在发软,膝盖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但她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强撑着站稳了。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南山创作营的客厅里,而是站在了国际法庭的被告席上,即将进行一场关乎自己生死存亡的最后陈述。
她的眼神,像一只受惊后四处寻找安全角落的兔子,慌乱地扫过每一个人。
最终,她的视线第一个落在了楼梯栏杆的方向,虽然秦瑶已经回房,但她知道,那只傲娇的猫咪一定在门后竖着耳朵听。
“瑶瑶……”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声音却比刚才坚定了一些,“我知道你担心我……怕我被欺负。可是,我在这里真的没事。我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顾总安排的工作。”
她的话语笨拙得像小学生在念检讨,却异常真诚。
空气中,仿佛能听到楼上那扇门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冷哼。
林晚不敢多想,立刻将视线转向右边,对上了苏小小那双已经蒙上一层水雾的小鹿眼。
“小小,”她狠了狠心,迎着那足以融化钢铁的委屈目光,“我知道你最黏我,也最喜欢陪着我。但……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总要学着自己一个人面对一些事情。”
苏小小咬着嘴唇,棒棒糖棍被她捏得微微弯曲,眼里的控诉几乎要凝成实质。
林晚不敢再看,又转向坐在单人沙发上的江映月。
“映月,”她看着那张冷若冰霜的脸,鼓起勇气说道,“谢谢你特意赶过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怕我出事,但我在这里很安全,没有危险。”
江映月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丝。
紧接着是唐糖。
“糖糖,”林晚看着那个还举着小熊饼干的可爱女孩,脸上终于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你的甜点,真的……真的很好吃,我很喜欢。”
唐糖眨了眨她那双笑眼弯弯的眼睛,似乎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又拿起一块马卡龙,准备递过来。
最后,林晚的目光落在了身边,那位刚刚将她剖析得体无完肤的沈知意身上。
面对这位温柔的、能洞察一切的知性御姐,林晚感觉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知意姐……”她艰难地开口,“我……我知道你什么都能看穿我,也知道你是想帮我理清思路。但是……但是这一次,我想……我想自己决定。”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林晚感觉肺里的空气都被抽干了,眼前阵阵发黑。
她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垂着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AwSL-晚晚今天作死了吗】超话里,已经不是战报了,而是核爆现场。
【L】:【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看到了什么!晚崽站起来了!她站起来输出了!她一个人对上了整个后宫团!这是什么史诗级名场面!】
【L】:【哭了,我真的看哭了!你们听她那个颤抖的声音!她明明怕得要死,但她还是说了!她对每个人都说了!这是什么绝境中开出的勇气之花!】
【L】:【对瑶瑶说‘我喜欢这里’,对小小说‘我长大了’,对江法医说‘我没危险’,对唐糖说‘谢谢你’,对沈教授说‘我想自己决定’!她每一个都回应了!她没有逃避!林晚,你是我唯一的姐!】
【L】:【这已经不是社恐了,这是战神!社恐战神!在濒临社死的边缘,她完成了自我的超越和进化!我愿称之为——南山事变!】
【L】:【你们快看顾总的表情!她笑了!那个嘴角!那个弧度!我截图了!她绝对是在说:‘很好,我的小仓鼠终于学会咬人了。’】
客厅里,林晚这番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楼上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秦瑶在房间里踢到了什么东西,脸色想必变幻莫测。
苏小小终于忍不住,眼泪“吧嗒”一下掉了下来,咬着棒棒糖,委屈地把头扭到了一边。
江映月那双握着沙发扶手的手,骨节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放松了下来,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晚,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唐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默默地将一块草莓塔放在了林晚面前的茶几上,似乎这是她唯一能表达情绪的方式。
而沈知意,那双被无框眼镜半遮半掩的眼眸里,闪过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赏。她看着林晚,像是在欣赏一件终于被打磨出独特光彩的艺术品。
林晚不敢去看任何人的反应,她将最后的、带着一丝祈求的目光,投向了从始至终都稳坐钓鱼台的顾清寒。
她希望这位金主爸爸能理解,她不是在反抗,她只是……快要溺死了,必须挣扎一下。
然而,她看到的,却是顾清寒嘴角那一抹笑意。
那笑意里,没有被冒犯的冷意,反而带着满意和纵容。
顾清寒看到了林晚的勇气,看到了这只被她圈养在笼中的小鸟,主动伸出翅膀,试图整理自己凌乱的羽毛。
这让她感到很新奇,也很满意。
林晚说完那番话,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了,双腿一软,又跌坐回了沙发里。
她低着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不敢再看任何人的眼睛。
客厅内一片诡异的安静,只有她自己急促得像是要跳出胸膛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她才用细若蚊蝇的声音,为自己刚才的“爆发”做出了最后的补充。
“我……我只是不想你们为了我,把自己的事情都放下……”
“你们……都很好,真的。”
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
“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说完,她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像一只耗尽了所有电量的玩偶,安静地蜷缩在沙发的角落。
客厅里,依旧一片安静。
但这一次,空气中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似乎被林晚那番笨拙又真诚的话语,冲淡了些许。
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以及……
顾清寒投来的,那道破天荒的,充满了温柔与鼓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