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像一盆冰水,从林晚的天灵盖浇下,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渣。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透过那片由0和1构成的虚无之海,呆呆地“看”着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
她看见了。
顾清寒站在人群中,虽然依旧维持着那副清冷疏离的商界女强人姿态,但她金丝边眼镜后那双丹凤眼的视线,却频频飘向自己逃离的方向。每一次担忧的目光掠过,那条连接着她与“核心”的幽蓝色数据线,就明显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一根被拨动的琴弦,弹奏出名为“心疼”的音符,化作最精纯的能量,被输送到了数据之海的尽头。
秦瑶正端着香槟,气得那张明艳的狐狸脸都快变形了,她对着身边的经纪人李姐低声怒吼,大概是在骂自己丢人现眼。而随着她怒气的升腾,那条数据线也跟着躁动不安,闪烁着代表“恼怒”与“在意”的混合光芒。
苏小小蹲在地上,捡起了掉落的棒棒糖,那双小鹿般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无措,她头顶的数据线像一盏忽明忽暗的灯,传递着“困惑”与“担忧”。
甚至连靠在柱子旁,像个局外人的江映月,那张万年冰山脸上浮现出一丝裂痕,皱眉思索的瞬间,她头顶那根最为纤细、几乎看不见的数据线,也微微闪了一下。
她们所有人的情绪,喜、怒、哀、乐……尤其是那些因自己而起的情感波动,都成了这个巨大囚笼的食粮。
林晚一直以为,系统是在逼迫自己去攻略她们,获取好感。
现在她才明白,系统根本不在乎她们是否真的“喜欢”自己。它要的,只是她们因为自己而产生的情绪,越激烈,越浓郁,就越是美味的佳肴。
自己不是什么天选之女,也不是什么宿主。
自己只是一个诱饵,一根搅动池水的棍子,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让这些被选中的“鱼儿”不得安宁,从而为那个被囚禁的“核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那自己拼死拼活换来的“羞耻能量值”又是什么?是搅动池水后,从鱼儿身上溅出来的、残渣般的赏赐吗?
一阵彻骨的恶寒与滔天的愤怒,从林晚的胸腔里猛然炸开。她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一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沾沾自喜的可悲小丑。她们的关心,她们的担忧,她们的恼怒……那些她曾经小心翼翼珍藏起来的、温暖过她孤独人生的片刻真情,此刻在“真相之眼”下,都蒙上了一层被利用、被操控的阴影。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愤怒,以及一种被背叛的痛苦。
就在这时,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叮!检测到宿主窥探核心机密,触发存在性验证任务!】
【任务名称:连接的涟漪】
【任务内容:尝试切断一条与任意关键Npc的“数据连接”,以验证“核心”的真实存在及其操控能力。】
【失败惩罚:意识剥离。你的存在将被数据化,灵魂被困于“社死循环”的虚拟空间,永无止境地重复你人生中最羞耻的瞬间,所有关键Npc对你的情感链接将被永久切断,好感度清零。】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任务,就是一道最后的通牒。要么,亲手去验证这份残忍的真相,用伤害她们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猜测。要么,就彻底沦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数据奴隶。
她没有选择。
林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需要帮助,需要一个能理解这一切,并且不会把她当成疯子的人。
周曼?不行,周曼会立刻把她打包送进精神病院。
K?那个唯利是图的混蛋,找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一个名字,忽然从她记忆的角落里浮现出来——周渺。
周渺对各种数据结构和底层代码有着近乎变态的痴迷。
或许……她能看懂这是什么。
林晚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加密的聊天软件,却没有立刻发消息。她知道,在向周渺求助之前,她必须先拿到最关键的证据——证明这个“连接”是可以被干预的。
她必须完成这个任务。
林晚的目光,穿透墙壁,落在了宴会厅里那几个人的身上。
切断谁的?
顾清寒?不行,她是最重要的目标,动她,无异于直接攻击“核心”的主动脉。
苏小小?她太单纯,林晚不忍心。
江映月?那根线细得像随时会断,林晚怕自己一用力,直接把人弄没了。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秦瑶身上。
那个正气得跺脚,却又忍不住频频看向门口的傲娇影后。
秦瑶的性格,爱憎分明,情绪外露,像一只总把情绪写在脸上的猫。这种“傲娇”的属性,在林晚看来,最像是可以被“程序”预设的模板。而且,她们是青梅竹马,有着最深厚的情感基础,这条连接,应该也是最坚韧的。
对不起了,秦瑶。
林晚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道歉。
她集中全部精神,调动“真相之眼”那股清凉的数据流,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条连接着秦瑶与“核心”的幽蓝色数据线。
她能感觉到那条线的“材质”,坚韧,温暖,充满了鲜活的情感脉动。当她的意识触碰到那条线时,一股巨大的阻力传来,像一个无形的防火墙,疯狂地抵御着她的入侵。
林晚咬紧牙关,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进去,狠狠地向那条数据线“切”了下去!
“滋啦——”
一声不祥的、仿佛电路烧毁的杂音,在她的意识深处响起。
宴会厅内。
秦瑶正端着酒杯,对经纪人李姐抱怨:“那个蠢货,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话音未落,一股毫无征兆的、尖锐的心悸猛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洞感,仿佛灵魂深处某个重要的东西,被人硬生生剜掉了一块。眼前衣香鬓影的璀璨世界瞬间褪色,变得灰暗而陌生。
“唔……”秦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裂开来。
“瑶瑶!你怎么了?”李姐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秦瑶没有回答,她只是捂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那双明艳的狐狸眼,此刻却写满了惊恐和茫然。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那串她嘴上嫌弃幼稚却从没摘下来过的红绳小铃铛,此刻安静得可怕,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猛地抬起头,越过所有错愕的人群,死死地盯住了那间紧闭的休息室大门。
那股让她心慌的、被抛弃般的委屈感,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那个蠢货……她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休息室内,林晚浑身一颤,猛地收回了意识。
就在刚刚,她通过那剧烈颤抖的数据线,清晰地感受到了秦瑶的情绪——那不是程序化的数据反馈,而是一种真实得让她心头发酸的、被抛弃的恐慌和委屈。
这份情感是真实的。
系统,只是利用了这份真实。
强烈的愧疚感淹没了林晚,她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她失败了。
就在她心神俱裂,以为要迎接那永无止境的惩罚时,手机在口袋里无声地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来自加密频道的短讯,发信人是那个熟悉的代号——K。
信息只有一句话。
“你看到了。现在,你相信了吗?它不仅操控你的命运,也操控着她们。我能帮你切断。但你必须付出代价,一个你无法想象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