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二楼的客房比楼下大堂更为简陋,土坯墙壁,粗木床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灰尘与霉变混合的气味。唯一的窗户狭小,糊着的桑皮纸早已破损,呜咽的风沙声毫无阻碍地钻入屋内。
四人并未分房,而是聚在林天缘与杨文渊的屋内。石破天警惕地守在门边,耳朵微动,倾听着楼下的动静。苏雨晴指尖萦绕着一缕淡绿色的乙木灵气,悄无声息地探查着房间各处,确认没有隐匿的监视法阵或毒物。
“林兄,方才楼下那擦刀的老者,似乎注意到了我们。”杨文渊压低声音,眉头微蹙,“此人气息凝练,煞气内敛,绝非寻常角色。而且,我观其擦拭弯刀时,指尖有微不可查的金芒流转,与这戈壁的锐金之气同源,却又更加精纯。”
林天缘盘膝坐在土炕上,双目微阖,并非调息,而是将自身灵觉与脚下大地相连,细细感知着整个驿站的气场流动。在他的“心眼”中,这座白驼驿站仿佛一个巨大的、布满了锈迹和污浊的**金属牢笼**。
驿站的地基之下,并非纯粹的沙土,而是埋藏着大量破碎的兵刃、铠甲残片,甚至还有一些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金属骨骼!这些金属遗骸历经千年风沙,煞气不散,反而与戈壁的锐金死气相互滋养,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金煞绝地”。驿站建筑本身,就如同一个盖子,勉强压制着地底躁动的金煞,但同时也将其凝聚不散。
“这驿站……本身就是一个风水恶局。”林天缘缓缓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万兵葬坑’为基,‘金煞困龙’为局。在此地久居,心性必受金煞侵蚀,变得暴戾好斗。而楼下那些人,气息或多或少都与地底金煞有所勾连,如同寄生在此恶局中的毒虫。”
他顿了顿,指向房间地板某个方向:“更关键的是,我感应到的那一丝精纯庚金灵气,其源头,并非在驿站后方,而是在我们脚下……更深的地方!它被这浓郁的金煞之气重重包裹、压制,如同明珠蒙尘,但其本质之高,远超这地底的所有污秽煞气!”
苏雨晴闻言,若有所思:“金行镇物主‘肃杀’与‘变革’,其气息锐利无匹。若它真的受损或被压制,逸散出的本源之气,确实可能引动周遭金煞,形成如此恶地。反过来,这恶地又成了困住它的牢笼。”
“他娘的!这么说,咱们要找的宝贝,就在这鬼驿站底下?”石破天眼睛一瞪,“那还等什么?直接掀了这破驿站,挖地三尺!”
杨文渊连忙摆手:“石兄稍安勿躁。此地龙蛇混杂,敌友不明。那老者深不可测,楼下众人亦非善类。贸然动手,恐成众矢之的。我们需得谋定而后动。”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伴随着桌椅破碎的巨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打起来了!”石破天精神一振,握紧了刀柄。
林天缘灵觉延伸下去,瞬间明了冲突根源——不过是两伙沙匪因争夺一小袋清水而引发的械斗。在这水资源贵如黄金的戈壁,这等冲突司空见惯。然而,在这金煞之地的催化下,双方下手极其狠辣,眨眼间便已见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暴戾的杀气弥漫开来。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飞溅的鲜血洒落在地面,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丝丝缕缕地渗入地底!而地底那原本就躁动不安的金煞之气,如同被注入了燃料,陡然活跃了数分!整个驿站的气场都变得更加压抑、狂暴!
“血祭煞气!”林天缘脸色一沉,“这驿站,不仅能汇聚金煞,还能吸收杀戮产生的血气与怨念,滋养地底的那个‘东西’!在此地杀人,无异于给那潜在的威胁投喂食粮!”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楼下那场短暂的冲突已然分出了结果,胜者狞笑着搜刮着败者身上的财物和清水,对地上的尸体不屑一顾。而驿站内的其他人,对此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人露出嗜血的兴奋表情。
店小二和几个看似驿站护卫的人,这才慢悠悠地走出来,面无表情地将尸体拖走,熟练地清理着地上的血迹,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杂物。
“几位客官,受惊了。”干瘦的店小二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职业化的假笑,“戈壁荒凉,难免有些不开眼的蠢货闹事,已经处理干净了。几位若是无事,晚间最好莫要随意出门。”
他话虽客气,但那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与审视,尤其在林天缘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林天缘淡然点头:“有劳小二哥提醒。”
店小二嘿嘿干笑两声,躬身退下。
待其走后,杨文渊沉声道:“看来这驿站,绝非简单的补给点。这些人,包括那店小二,恐怕都与这地底的金煞之局脱不了干系。他们在此,或许就是为了看守、或者……利用那被压制的庚金之源。”
林天缘走到那狭小的窗边,望向外面昏黄的风沙世界,以及远处若隐若现的、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雪山轮廓,缓缓道:“此地是风暴之眼。金行镇物的变故,引来了各方觊觎。楼下那些人,有的是嗅着腥味来的秃鹫,有的……可能就是布下此局的黑手。我们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那老者,还有这驿站的秘密,总会有人比我们更沉不住气。”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下传来一个粗豪却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
“掌柜的!听说你们这儿前几日收了一块‘天外陨铁’,拿出来给爷们儿开开眼!要是货色好,爷少不了你的好处!”
林天缘心中一动,与杨文渊对视一眼。天外陨铁?在这金煞汇聚之地,所谓的“天外陨铁”,恐怕绝非寻常之物!
夜幕,在戈壁刺骨的寒冷与驿站内暗流涌动的杀机中,悄然降临。白驼凶驿,正如其名,开始展现出它狰狞的獠牙。而林天缘四人,则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冷水,注定要在这凶险的漩涡中,激起更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