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轻柔地笼罩着千户苗寨。经历了一场近乎毁灭的劫难后,寨子仿佛一位大病初愈的巨人,在晨曦中缓慢而坚定地呼吸着。焦黑的土地被清理,损毁的吊脚楼开始重建,空气中虽仍残留着一丝烟火与战斗的气息,但更多的,是那股重新变得纯净、温暖的地火之力带来的勃勃生机。
寨门前的空地上,聚集了前来送行的人群。不仅仅是依娜圣女、阿雅父女和几位长老,许多受过林天缘恩惠或目睹他力挽狂澜的普通寨民也自发前来,他们手中捧着自家酿造的米酒、熏制的肉干、新鲜的瓜果,以及各种苗疆特有的草药、绣品,想要塞给即将远行的恩人。
林天缘和杨文渊的行李已然不多,实在无法携带这许多心意。依娜圣女出面,只让他们收下了一些便于携带、效用非凡的苗药和那两个装满丹药的苗绣布袋,以及阿雅那个饱含祝福的苗锦挂件。
“林先生,杨先生,此去秦川,路途遥远,凶险未知。这两袋丹药,一袋解毒辟瘴,一袋固本培元,或能助你们一臂之力。”依娜圣女再次叮嘱,眼中带着真诚的关切,“麻黑蛊老虽已伏法,但其背后牵扯的‘深渊’势力诡秘莫测,二位务必万分小心。”
林天缘郑重点头:“圣女放心,我等自会谨慎。寨中地脉初定,仍需细心养护。我所提及的那些疏导地气、监测异常的法门,虽非高深,但持之以恒,应可保此地长久安宁。”
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拄着拐杖上前,他是寨中除依娜圣女外,对古老传承了解最深的人。他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用兽皮包裹的物件,递给林天缘:“林先生,大恩无以为报。这是我年轻时游历西北,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块‘龙血石’残片,据说产自秦川龙脉深处,蕴含一丝稀薄的戊土龙气。老朽参悟一生,亦不得其法,留在身边也是蒙尘。先生乃身负大机缘、大智慧之人,或能从中窥得一丝天机,找到那‘厚土’之所在。”
林天缘心中一动,双手接过。入手沉甸甸,兽皮揭开,露出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红近褐、表面有着天然龙鳞般纹路的石头。触手微温,一股极其沉凝、厚重、带着苍茫古老气息的土行灵韵隐隐散发出来。这并非完整的龙血石,只是一块残片,但其价值,对于即将探寻土行奥秘的他来说,无可估量。
“多谢长老厚赠!”林天缘深深一揖。这份礼物,不仅仅是谢礼,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望。
辞别时刻终至。林天缘与杨文渊对着送行的人群,再次拱手作别,然后转身,踏上了通往山外的蜿蜒小路。
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苍翠的山林与缭绕的晨雾之中。
送行的人们久久未曾散去,依娜圣女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轻声对身旁的阿雅说道:“阿雅,记住这一天。记住这位林先生。他不仅救了我们的命,更让我们明白,守护家园,不仅需要勇气和传统,更需要睁眼看世界,明辨是非的智慧,以及……拥抱变化的勇气。”
阿雅用力点头,将这句话,连同那个青衫磊落的身影,深深印刻在了心底。
***
山路崎岖,林木幽深。
离开了千户苗寨的范围,周遭的环境逐渐恢复了西南山地的原始风貌。虫鸣鸟叫,溪流潺潺,仿佛之前的惊天波澜从未发生。但林天缘和杨文渊都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天缘,那麻黑蛊老口中的‘深渊’,还有赤焰石传递的‘归墟之眼’,与我们在东海所知的‘深渊之眼’,可是同一物?”杨文渊一边拨开挡路的藤蔓,一边问道。这是他心中盘旋已久的疑问。
林天缘脚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气机,闻言沉吟道:“本质应是同一源头,皆为觊觎此方世界本源的域外邪神。但‘归墟之眼’的称谓,或许更贴近其在此界的显化形态与核心所在——那万物终结与归宿的深渊之海。而麻黑蛊老所侍奉的,可能只是其渗透进来的一丝意志、一缕低语,是那庞大本体延伸出的触须。”
他顿了顿,继续以风水玄理推演:“五行之中,水主润下,其性至阴至寒,亦主藏纳、终结。‘归墟’为万水之所归,乃是此界阴性能量、终结法则汇聚的极致体现。那‘深渊之眼’选择此处作为锚点侵蚀,正是看中了其极阴的属性,试图以此为基础,逆转阴阳,吞噬生机,最终将整个世界拖入永恒的寂灭与终结。其爪牙在苗疆引动地火,看似属阳,实则是以邪阵逆乱阴阳,制造极致的混乱与毁灭,为其本体降临创造条件。”
杨文渊听得心神震动,只觉这背后的阴谋与格局,远比想象中更为庞大、更为可怕。“如此说来,我们寻找五行镇物,稳定地脉,不仅仅是为了平息灾祸,更是为了加固此界壁垒,对抗那域外邪神的侵蚀?”
“正是。”林天缘肯定道,“五行乃世界根基,地脉乃能量通道。五行稳定,地脉通畅,则世界稳固,生机勃勃,外邪难侵。反之,则漏洞百出,予外邪可乘之机。我们之前修复东海星陨岛(水行关联),如今平息苗疆地火(火行),接下来探寻秦川厚土(土行),皆是为此。唯有五行归一,方能拥有与那‘归墟之眼’正面抗衡的根基。”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块龙血石残片,置于掌心,同时暗暗催动体内那新生的暗金星火之力,尝试与之沟通。星火之力温和地包裹着残片,那沉凝的戊土龙气似乎被触动,微微荡漾开来,与星火之力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林天缘闭目凝神,仔细感应着这共鸣中传递出的、极其微弱的方向指引。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西北方向:“龙血石的感应虽模糊,但大致方向指向西北。结合圣女所言,秦川古道,可能性极大。”
“秦川……”杨文渊目光悠远,“那可是自古以来的帝王之州,龙兴之地,传说中中央王朝的龙脉祖庭之一。若土行镇物真在那里,恐怕牵扯的,就不仅仅是风水玄学,更有王朝气运、天下大势了。”
林天缘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知道,前路必然更加复杂,不仅要面对未知的自然险阻、可能存在的邪神爪牙,或许还要卷入更为波澜云诡的人间纷争。
“无论如何,路在脚下,终需一行。”他将龙血石残片小心收好,“当务之急,是先走出这苗疆十万大山,寻路北上。”
两人不再多言,认准方向,加快了脚步。
山林寂寂,前路漫漫。身后,南疆的烽火与温情渐渐远去;前方,厚土的苍茫与谜团正悄然展开。青衫客与他的同行者,背负着逝者的寄托与生者的期望,再次踏上了追寻天道、守护人世的漫长征途。
星火已燃,只待照彻那蒙尘的厚土,揭示更深沉的奥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