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傅府,静室。
林天缘自无边黑暗中挣扎着苏醒,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的海底,缓慢上浮。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四肢百骸无处不痛,经脉如同被烈焰灼烧后又投入冰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带来针扎般的刺痛。神魂更是虚弱不堪,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片刻,才逐渐聚焦。熟悉的床榻,熟悉的药香,以及……守在床边,面容憔悴、眼中布满血丝的杨文渊。
“林兄!你醒了!”杨文渊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喜与疲惫,连忙俯身,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喂入一口温热的参汤。
参汤入腹,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意。林天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沙哑:“杨公……城……怎么样了?”
“城守住了!”杨文渊重重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多亏你最后力挽狂澜,重创那鬼帝,加之北方莫名异动,鬼帝方才退去。叛军群龙无首,攻势暂缓,赵将军正率部清理战场,加固城防。”
林天缘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心又提了起来:“北方……异动?”他昏迷前,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苍茫、古老、远比鬼帝更加浩瀚的极寒意志。
杨文渊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压低声音:“根据钦天监残存典籍与边境探马回报,就在鬼帝退去的同时,极北之地,确有异象发生。并非寻常风雪,而是……**永夜降临,极光如血**。更有古老的低语,仿佛跨越万古,在冰原上回荡。边境几个靠近雪山的小部落,一夜之间……尽数消失,只留下冻结的废墟。”
他顿了顿,看着林天缘的眼睛:“鬼帝退走前,曾言‘玄冥之眼’……林兄,那莫非就是……”
“第五镇物,‘玄武承露盘’的所在。”林天缘声音虚弱,却带着肯定,“鬼帝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很明确。集齐五方镇物,方能彻底掌控,或彻底破坏那上古水狱封印。他此番退去,必是直奔极北而去。”
他尝试运转体内法力,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四象之力过度透支,龙气灌体带来的负荷,以及鬼帝最后那记“幽冥寂灭”的法则伤害,几乎摧毁了他的修行根基。此刻的他,莫说催动镇物,便是下床行走都极为困难。
杨文渊面露忧色:“林兄,你伤势极重,太医令说……需静养至少一年,方可无虞。此时北上,无异于送死啊!”
林天缘靠在床头,缓缓闭上双眼,内视己身。识海黯淡,丹田枯竭,四件镇物沉寂在角落,光芒微弱,与他之间的联系也变得断断续续。确实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自身的伤势。还有那北方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呼唤——一种冰冷、沉重,却又带着一丝熟悉眷恋的波动,源自那最后的镇物,也源自那被镇压了万古的“水狱”。
他也“听”到了中原大地,在战火与邪气肆虐下的痛苦呻吟。
“我不能等。”林天缘重新睁开眼,目光虽然疲惫,深处却燃起一点不可动摇的火焰,“鬼帝不会给我时间恢复。若让他先得到‘玄武承露盘’,或是破坏了水狱封印,届时,天下倾覆,无人可免。”
他看向杨文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杨公,帮我准备。我需要最快速度恢复行动力的丹药,哪怕透支潜能,留下隐患。还有关于极北之地所有的记载、图志,以及……御寒抗煞的宝物。”
“林兄!”杨文渊还想再劝。
“这是我的路。”林天缘打断他,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守龙一脉,守的不是我一人的长生,而是这神州龙脉,天下苍生。”
杨文渊看着他那坚定而虚无的眼神,知道再劝无用。他长叹一声,用力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倾尽国库,也会为你寻来所需之物!”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侍女端着药盘进来,低声道:“太傅大人,林先生,外面……下雪了。”
林天缘与杨文渊同时望向窗外。
此时尚是深秋,洛阳城却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并非纯白,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淡蓝色**,落在地上,并未立刻融化,反而散发出丝丝寒意。
林天缘伸出手,接住一片飘入窗内的蓝雪。雪花在他掌心迅速融化,留下一缕冰寒刺骨的气息,其中……竟夹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水狱煞气**!
他瞳孔微缩。
鬼帝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其力量,已然开始影响天象,甚至渗透水狱气息!
这场突如其来的蓝雪,仿佛是一个警告,也是一个催促。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握紧了掌心,那缕冰寒煞气被他强行碾碎。
“杨公,尽快。”他轻声说道,目光已越过窗外纷飞的蓝雪,投向了那遥远而未知的北方。
北极星,已在命运的星图上,悄然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