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归墟”四字入耳,林天缘心中波澜骤起。此乃风水大穴中极为隐秘凶险的格局,非寻常地师所能窥探。所谓“九龙”,并非真龙,而是指九条气脉悠长、水势浩大的江河或水脉;“归墟”,则是指这些水脉最终汇聚、气机沉潜、乃至消弭无踪的终极之地,如同百川终归的海底深渊,是水行力量的极致体现,亦是生机与死寂的交界。
这云梦大泽,水域广阔,支流众多,若真有“九龙归墟”之穴,必是此片天地水脉的核心枢纽,其内蕴含的水灵之力与凶险,可想而知。而那南方镇物,若真藏于此处,倒也符合其灼热锐利、需极致水灵之力方能平衡或镇压的特性。
林天缘目光锐利地看向那葛衣老者,并未立刻承认,而是沉声反问:“老人家既知‘九龙归墟’,想必也非寻常人。却不知,何为‘九龙’,何为‘归墟’?又为何认定,我要寻之物,便在那归墟之中?”
老者闻言,不慌不忙地呷了口茶,浑浊却清亮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放下茶杯,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木桌上轻轻划动起来。
“公子考较得是。”老者微微一笑,指尖水痕勾勒出简略的云梦大泽轮廓,随即在其上点出九个方位,“所谓九龙,并非虚指。依老夫世代所传及多年观察,这洞庭之水,受湘、资、沅、澧四大主干,另有五条潜藏地下的阴河水脉,共计九条主要水龙滋养。其气机交汇、沉潜之处,不在湖面,而在湖底深处,一处名为‘无底幽潭’的所在。那便是此地的‘归墟’之眼。”
他指尖在湖泊中心某处重重一点:“此地上应星辰‘翼轸’,下通九幽水眼,水灵之气充沛至极,却也混乱暴烈,寻常舟船难近,修士入内,亦易迷失方向,被水底暗流与混乱气机撕碎。更兼……近来有邪祟盘踞,布下迷阵,使得那处凶险更胜往昔。”
林天缘凝神细看那水痕勾勒的方位,结合自身对水脉的感应,心中已信了七八分。老者所指的“无底幽潭”方位,恰好与他感应中那灼热呼唤最为集中的区域重合!
“至于公子所寻之物……”老者抬起头,目光似乎能穿透林天缘的识海,落在那镇泗水鼎之上,“老夫虽不知其具体形态,却能感受到公子身上,携带着一件与此地水脉隐隐相斥,却又渴望得到此地水灵滋养的‘火金’之宝。而能让此等宝物产生如此强烈感应的,唯有与之同源,且力量更为完整、位阶更高的存在。那物,定然就在归墟之眼中,借无尽水灵之力,平衡其自身过于霸烈的火金之气。”
分析入情入理,直指核心!这老者对风水与宝物特性的理解,堪称大师!
林天缘不再怀疑,拱手道:“晚辈林天缘,适才多有失礼,还望前辈海涵。不知前辈尊姓大名?又为何愿意将此等秘辛告知晚辈?”
老者摆了摆手,呵呵笑道:“老夫贱名不足挂齿,乡野之人,皆唤我‘渔丈人’。至于为何告知公子……”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色,“只因那归墟之眼,近来异动频频,邪气日盛,已影响到整个云梦大泽的水脉安宁。老夫世代居于湖畔,靠水吃水,实不忍见这片生养我们的水域被邪祟玷污,生灵涂炭。观公子身负正宗玄门气息,更有异宝护身,或能解此危局。故而冒昧出言,愿为公子引路,共探那九龙归墟!”
渔丈人言辞恳切,眼神清澈,不似作伪。林天缘略一沉吟,便点头应允:“既然如此,便有劳前辈了。不知我们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渔丈人站起身,“那邪祟活动多在子夜时分,湖上雾气最浓之际。我们需在天黑前赶到归墟外围,方能见机行事。”
两人当即离开茶楼,渔丈人引着林天缘来到一处偏僻的小码头,那里系着一艘看似普通、却保养得极好的乌篷船。船身木质黝黑发亮,隐隐透着一股淡淡的檀香,船头挂着一盏古旧的青铜风灯。
“此船乃老夫以百年沉江木所制,其上刻画了些许避水安神的符纹,或可助我们抵挡归墟外围的混乱气机。”渔丈人解释道,率先跳上船,熟练地解开了缆绳。
林天缘紧随其后,他能感觉到这艘小船确实不凡,船身散发着一股沉稳的水灵波动,与周围的湖水气息隐隐相融。
渔丈人撑起长篙,乌篷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浩渺的烟波之中。他不再多言,全神贯注地操控着小船,时而调整方向,避开肉眼难以察觉的暗流漩涡,时而根据水色、风向的细微变化,修正航路。
林天缘静坐船中,闭目凝神,灵觉与镇泗水鼎相连,细细感知着周围水脉的流向与气机变化。越往湖心深处,水灵之气越发浓郁,但也越发混乱、暴烈。仿佛有无数条无形的“水龙”在湖底纠缠、咆哮,使得湖水之下暗流汹涌,气机如同乱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九股强大的水脉气息,从不同的方向汇聚而来,如同九条咆哮的巨龙,冲向某个共同的目标。而那个目标所在之处,水灵之力凝聚如同实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漩涡,疯狂地吞噬、转化着周围的一切能量——那便是“归墟”的力量!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磅礴而混乱的水灵之气中,夹杂着一缕缕极其隐晦、却根深蒂固的阴邪之气。这邪气如同水草般缠绕在主要水脉之上,不断污染着纯净的水灵,并试图引导、扭曲归墟之力的流向。显然,鬼教在此地的经营,已非一日。
“快到地方了。”渔丈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打破了沉默。
林天缘睁开眼,只见前方湖面上,不知何时升起了一片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雾气。雾气之中,视线受阻,连灵觉都受到极大的干扰,仿佛陷入泥沼。湖水也变得异常平静,死寂得可怕,只有船行划开的涟漪,在无声地扩散。
渔丈人停下船篙,面色凝重地指着那片浓雾深处:“穿过这片‘迷神雾’,便是归墟之眼的外围。公子,务必紧守心神,跟紧老夫。这雾能惑人心智,乱人灵觉。”
他取下船头那盏青铜风灯,咬破指尖,滴了一滴鲜血在灯芯之上。嗡!风灯骤然亮起,散发出昏黄却温暖的光芒,光芒所及之处,那乳白色的雾气仿佛遇到了克星,微微向后退散,形成了一条仅容小船通过的狭窄通道。
“走!”渔丈人低喝一声,再次撑篙,驾驭着乌篷船,毅然驶入了那片令人心悸的迷神雾中。
林天缘深吸一口气,龙吟之气运转全身,识海中山河社稷印与镇泗水鼎光华内蕴,蓄势待发。他知道,真正的挑战,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