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后,林天缘风尘仆仆,抵达了中原腹地,千年古都——洛阳。
与明州港的咸腥海风、喧嚣码头不同,洛阳城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厚重与沧桑。城墙巍峨,街巷纵横,人流如织,贩夫走卒,士子官宦,三教九流汇聚于此。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水汽,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气息——历史的沉淀、王朝的余韵、人间烟火的喧嚣,以及…深藏于地底、磅礴厚重的龙脉地气。
他体内的龙吟之气与背后的镇泗水鼎,在踏入这片土地时,都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反应。龙吟之气似乎变得更加沉凝,而镇泗水鼎则传来一种被无形之力约束、需更加内敛的感应。此地水脉,并非如江南那般肆意张扬,也非海域那般浩瀚无垠,而是如同一条被驯服的巨龙,潜藏于厚重的黄土之下,依循着某种古老的秩序缓缓流淌。这便是“水龙”与“山龙”(地脉)交汇之所,中原龙脉的核心区域之一。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林天缘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心中默念古诗句,灵觉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感知着这座古城的风水格局。洛阳北依邙山,南望伊阙,洛水、伊水穿城而过,正是“山河拱戴,形胜甲于天下”的格局。然而,在这片看似稳固的煌煌大气之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波动。
那是一种隐晦的、带着阴湿邪气的干扰,如同清水中滴入的一滴墨汁,虽未扩散,却已破坏了整体的纯粹。这邪气与他在沿海感应到的北邙鬼教气息同源,但似乎更加古老,更加…贴近地脉。
“鬼教的触手,果然早已深入中原。”林天缘心中凛然。他们在沿海兴风作浪是假,真正的大阵,恐怕与这中原龙脉息息相关。那件他感应到的、属性为土、能稳固山河的镇物,或许正是鬼教此次图谋的关键,亦是他阻止鬼教的核心。
他并未急于寻找那虚无缥缈的镇物,而是先循着那丝邪气干扰的源头,在城中悄然探查。数日下来,线索隐隐指向了穿城而过的洛水,以及北面那片埋葬了无数王侯将相的邙山。
这日黄昏,他信步来到洛水之滨。夕阳余晖给浑浊的河水镀上一层暗金,两岸垂柳依依,游人如织。然而,在林天缘的灵觉中,这洛水之水却隐隐透着一股沉闷之意,水汽中混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腥腐味道,水下的“气”流也变得有些滞涩,不复活络。
“这位公子,可是在看水?”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林天缘转头,见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他面容清癯,眼神却颇为明亮,手中拿着一卷旧书,正含笑看着自己。这文士身上并无修炼痕迹,但气度沉稳,眉宇间带着一股洞察世情的睿智,更引林天缘注意的是,他站立的位置,恰好是这段河岸一个微小的“聚气点”上,非刻意,却暗合自然。
“随意看看。”林天缘拱手回礼,并未多言。
那文士却自顾自地说道:“洛水乃圣河,河出图,洛出书,伏羲据此画八卦,定人道纲常。可惜啊,近月以来,此河水色暗沉,夜半时常有异响,连带着城中井水都带了些许涩味。府衙请人看过,说是雨季将至,河底淤泥翻涌所致,可这都入秋了……”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色。
林天缘心中一动,问道:“先生似乎对此地水文地理颇有了解?”
文士微微一笑,捋了捋颌下短须:“谈不上了解,只是祖上曾在钦天监任职,留下几卷堪舆地志的杂书,闲来翻阅,略知皮毛罢了。在下司马菁,字文渊,在此地设馆教书。”他指了指不远处一间颇为雅致的书斋。
钦天监后人?林天缘目光微凝。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其中亦不乏精通风水地脉的高人。这司马菁虽无修为在身,但家学渊源,见识定然不凡。
“在下林天缘,游学至此。”林天缘报了姓名,顺势问道:“依司马先生之见,洛水近日之异状,根源何在?”
司马菁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林公子非寻常人,老夫也就不绕弯子了。据老夫观察,以及查阅祖上笔记,洛水之异,恐非天灾,而是**人祸**。其根源,不在水中,而在**山北**。”他意味深长地指了指邙山方向。
“邙山?”林天缘想起那丝邪气干扰的最终指向。
“正是。”司马菁神色凝重,“邙山乃洛阳屏障,亦是龙脉结穴之处,古墓林立,阴气本重。但近来,山中夜有鬼火连绵,时有地动微感,连带着洛水地下的水脉都受到了扰动。老夫怀疑…是有人在邙山动了手脚,企图撼动洛阳乃至中原的龙脉根基!”
他顿了顿,看着林天缘:“林公子气度不凡,目光如炬,可是为此事而来?”
林天缘不置可否,反问道:“司马先生可知,是何人所为?目的何在?”
司马菁摇头:“对方行事极为隐秘,老夫一介书生,无力深入查探。只知与一个信奉鬼神的邪教有关。至于目的…”他沉吟片刻,“龙脉若被动摇,轻则天灾频仍,重则…国祚动荡,山河倾覆。而若能掌控或汲取龙脉之力…其威能,不堪设想。”
林天缘默然。这与他的推断不谋而合。北邙鬼教,名中带“邙”,其总坛或重要据点,极有可能就在这邙山之中!他们欲破水狱,光靠汲取生灵之力与普通水脉远远不够,必须要有足以撼动天地封印的磅礴能量——中原龙脉,正是他们的目标!而那件土属性镇物,或许就是稳定龙脉,或者…是鬼教用来汲取、控制龙脉的关键!
“多谢先生指点。”林天缘郑重拱手。司马菁提供的线索,让他对局势的把握清晰了许多。
“林公子客气了。若能还洛水清明,保一方平安,老夫感激不尽。”司马菁叹了口气,“只是那邙山凶险异常,公子若欲前往,务必万分小心。据祖籍记载,邙山深处,有上古遗留的‘禁地’,与‘河图洛书’之秘似有关联,非有大机缘、大法力者不可入。”
河图洛书?林天缘心中再震。这与司马菁之前所言“河出图,洛出书”的传说对应上了。难道那件土属性镇物,竟与这中华文明的源头至宝有关?
就在这时,洛水河面之上,异变陡生!
靠近北岸的河水突然如同煮沸般翻滚起来,一个巨大的漩涡凭空出现,漩涡中心黑气弥漫,隐约可见无数惨白的手臂在水中挣扎挥舞!一股浓烈至极的阴煞死气冲天而起,瞬间让河畔温度骤降,夕阳的余晖仿佛都被染上了一层墨色!
“啊!水鬼!是水鬼拉人了!”
“快跑啊!”
河边的游人顿时炸开了锅,惊叫着四散奔逃。
林天缘眼神一厉!这绝非自然现象,而是有邪修在操控水底阴尸,公然作乱!
“司马先生,请退后!”
他一步踏出,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背后的行囊之中,镇泗水鼎感受到浓郁的水行邪气与阴煞,发出了低沉的嗡鸣。
邙山未至,风波已起于洛水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