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最后的抉择，以身合镜
“终结指尖”与“世界辉光”无声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冲击的涟漪。那是两种存在形式的终极对决，是“存在”与“虚无”在概念层面的直接湮灭与对抗。蚀渊魔君真身指尖所触及之处，空间、时间、物质、乃至“存在”本身的概念，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字迹，悄无声息地归于彻底的“无”。而巡天剑影所化的、承载了此界最后意志与众生执念的煌煌明光，则如同最坚韧的蛛丝，亦如最炽热的火焰，顽强地抵御着、燃烧着、试图在那片“虚无”中维系最后一点“有”。
光与“无”的交界处，是绝对的死寂，是逻辑的断层，是连思维都无法停留的恐怖。陈序与璇玑融合的意识，如同置身于狂暴的宇宙风暴中心，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直达存在根本的撕裂与消解感。巡天剑影剧烈震颤，剑身上刚刚凝聚的世界虚影与众生愿力烙印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像肥皂泡般破灭。陈序感到自己的“存在”正在被一丝丝剥离、否定，记忆、情感、自我认知都在模糊、褪色，仿佛要融化在这终极的虚无之中。
“蝼蚁……意志……有趣……”蚀渊魔君那漠然、仿佛源自万物终点的意念，再次直接烙印在所有幸存生灵的意识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如同顽童观察着试图在洪流中挣扎的蚂蚁。“然，徒劳。秩序……终将归于混沌。存在……终将归于虚无。此乃……宿命。”
“宿命？” 陈序的意识在濒临消散的边缘，反而涌现出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与愤怒。他“看到”了柳萱、吴长老、月璃、苏婉、赵撼岳……所有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在“虚无”侵蚀下痛苦挣扎，却依旧向他投来期盼、信任、乃至祈求的目光。他“听到”了此方天地灵脉最后的哀鸣，山川河流崩解前的呜咽，草木生灵湮灭时的无声呐喊。他“感受”到了融入剑影的那些微弱“存在痕迹”中，蕴含的无数生灵对生的眷恋，对美好世界的向往，对延续下去的渴望。
不！这不该是宿命！秩序不该湮灭，存在不该虚无，希望不该绝灭！这不是他穿越而来、历经生死、明悟“运维”之道所要守护的结果！更不是星河道人、无数先贤、乃至脚下这片土地上亿万生灵应该得到的结局！
“不！这不是宿命！” 陈序的意志，在终极的虚无压迫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超越了恐惧、超越了生死、甚至超越了“自我”存在与否的、最纯粹的“守护”与“抗争”之念！“星河道人前辈持镜巡天，守护的不是某个世界，而是秩序存在的‘可能’！我辈修士逆天而行，争的不是长生逍遥，而是生命绽放的‘权利’！此界生灵繁衍生息，求的不是永恒不灭，而是存在过程的‘意义’！若‘虚无’便是终极，‘混乱’便是归宿，那这一切挣扎、努力、爱恨情仇、文明薪火，又有何意义？！我……不认！”
“璇玑！” 陈序的意念如同最后燃烧的恒星，沟通着剑灵，“巡天镜，监察诸天，维系平衡，其终极威能，究竟是什么？星河道人前辈，最后又是如何陨落？”
璇玑的意念传来，带着无尽的悲伤与一丝明悟：“巡天镜，乃至高‘秩序’法则的具现之一，其终极，并非毁灭，亦非创生，而是……‘修正’与‘锚定’。修正偏离的轨迹，锚定存在的根基。星河道人前辈……他当年面对的，是比眼前更可怕的‘无序潮汐’。他为护佑一方星域亿万世界，最终……选择以己身道果、神魂、乃至存在印记为引，燃尽一切，催动巡天镜终极威能‘映照诸天，定鼎乾坤’，将自身化作最坚固的‘秩序之锚’，暂时‘定’住了那片星域的崩溃，为众生争取了逃离的时间，而他自己……则与镜同碎，道消魂散，存在印记近乎磨灭……”
以身为锚，定鼎乾坤！道消魂散，印记磨灭！
陈序明白了。原来，星河道人并非战死，而是选择了最彻底的牺牲——将自己的“存在”，化为维护“秩序”的基石，哪怕代价是自身存在的几乎彻底消失。这，就是“运维官”终极的职责，也是最终极的守护。
此刻，面对蚀渊魔君这“无序”与“虚无”的化身，面对此界即将被彻底“抹除”的绝境，常规的手段，任何法宝、神通、阵法，都已毫无意义。因为对方摧毁的，是“存在”的根基本身。
唯有“秩序”本身，才能对抗“无序”。
唯有“存在”的强烈意志，才能抵御“虚无”的侵蚀。
唯有更高层次的“锚定”，才能暂时稳住即将崩溃的世界法则。
而此刻，能够承载“秩序”、凝聚“存在意志”、并拥有“锚定”之能的，只有——初步重铸的巡天剑（镜），以及得到此界最后意志“临时授权”、与之性命相连、道则相合的陈序自己！
一个疯狂、决绝、却也是唯一可能的念头，在陈序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以身合镜！不，不仅仅是合镜，而是以己身为桥，以巡天剑为凭，将自身残存的所有意志、信念、记忆、情感，与此界残存的天道法则、众生愿力、存在痕迹，乃至星河道人遗留的那一丝不灭的守护道韵，彻底融为一体！化作一个临时的、强化的、凝聚了此界最后“存在”执念的——“秩序之锚”！
以此“锚”，暂时“钉”住此界崩溃的进程，对抗蚀渊魔君“虚无”的侵蚀，为众生，为此界天地，争取最后一丝……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喘息之机！
代价是……他将不再是他。他的意识、记忆、情感，将与这片天地的哀鸣、众生的祈祷、破碎的法则彻底融合，可能永远迷失在这浩瀚的、混乱的、悲怆的集体意志之中，甚至被同化、稀释，最终消散。最好的结果，也是意识陷入永恒的沉眠，与这片天地同寂。而巡天剑，也可能因承载过于庞大的、混乱的“存在”执念而彻底崩毁。
这是比形神俱灭更彻底、更可怕的结局——存在的彻底消融，自我意识的永恒放逐。
但，这是唯一的生路。不是他陈序的生路，而是此界亿万万生灵，脚下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最后一线渺茫的、延续下去的可能。
“主人……不可！” 璇玑感受到了陈序的决绝意念，发出悲鸣。她历经万古，见证了星河主人的牺牲，如今，难道又要眼睁睁看着新的主人，走上同一条不归路？
“没有选择了，璇玑。” 陈序的意念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星河道人前辈能做到的，我亦能。这是我的道，我的选择，我的……责任。”
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柳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泪流满面，拼命摇头，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吴长老老泪纵横，以头跄地。月璃闭上了眼睛，清泪滑落。苏婉掩面哭泣。赵撼岳仰天怒吼，血泪横流。还有无数幸存者，在崩解的世界中，向他投来最后希冀与绝望交织的目光。
“对不起……大家。也许，这是我这个‘运维官’，能为这个世界，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告别。陈序的意念，彻底沉静下来，与璇玑的悲鸣，与巡天剑的震颤，与脚下天地的哀嚎，与众生最后的祈祷，缓缓共鸣。
“以我残魂，为引。”
“以我道心，为凭。”
“以我存在，为薪。”
“融天心，合地道，纳众生愿，承星河志。”
“巡天剑，听吾号令——”
“身、魂、道、念，尽化此界——秩序之锚！”
“不——！！！” 璇玑发出最后的、撕心裂肺的哀鸣，却无法阻止。
陈序那残破的、与剑灵相融的意志核心，轰然燃烧！不是能量的燃烧，而是“自我存在”的燃烧，是记忆、情感、认知、乃至“陈序”这个个体一切印记的彻底献祭与升华！化作最纯粹、最炽烈的“守护”与“秩序”道火！
巡天剑影发出惊天动地的悲鸣，剑身之上，那承载的世界虚影与众生愿力烙印，与陈序燃烧的“存在”之火完美交融！剑影不再稳定，开始剧烈膨胀、变形，不再是剑的形状，而是化作一团不断流转、变幻的混沌光团。光团内部，隐约可见山河破碎又重聚，生灵湮灭又新生，星辰陨落又闪耀……那是此界残存法则、众生执念、陈序的意志与记忆、星河道人的道韵、以及巡天镜本源，在“秩序”之火的煅烧下，强行融合、坍缩、凝聚的过程！
这个过程，痛苦无法形容。那是将无数破碎的、混乱的、悲怆的意志与信息，强行糅合在一起，并以自身为模具，将其“铸造”成型的酷刑。陈序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撕成了亿万份，每一份都在承受着不同的记忆洪流冲击、不同的情感撕扯、不同的规则碾压。他在青玄门练剑，他在东荒结丹，他在秘境血战，他在冰原悟道……柳萱的笑，吴长老的怒，同袍的血，魔物的嘶吼，天地的哭泣，众生的祈祷……无数的画面、声音、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将他淹没、冲散、重组。
“我是陈序……”
“不，我是这片山河……”
“我是逝去的魂灵……”
“我是残存的天道……”
“我是……秩序之锚……”
自我的边界在模糊，在消融。个体存在的意义，在融入更宏大、更悲壮、也更混乱的集体意志中，逐渐变得微不足道。唯有那一点最初的本心，那“守护”的执念，那“运维”的责任，如同风暴中的灯塔，在无尽的混乱与痛苦中，死死坚守，成为融合过程的核心坐标。
蚀渊魔君的“终结指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变化。那漠然的意念中，首次出现了一丝清晰的、名为“警惕”与“厌恶”的情绪波动。它从那团混沌光团中，感受到了一种与它本质截然相反、甚至隐隐克制它的力量正在孕育——那不是简单的抵抗，而是试图“定义”、“稳固”、“锚定”这片正在被它“抹除”的区域！
“无谓……挣扎。存在……终归虚无。” 魔君意念冰冷，那“终结指尖”的力量骤然加强，更深的“虚无”蔓延，要将那团光团连同其中孕育的一切，彻底“擦除”！
然而，就在“虚无”即将触及光团的瞬间——
“嗡——！！！”
光团内部，那一点由陈序最后意志坚守的“秩序”核心，轰然爆发！无尽的光辉从中迸射而出，不是毁灭性的能量，而是一种无形的、却无比坚韧的“规则之力”！这规则，定义“此处应有空间”，于是崩溃的空间暂时稳固；定义“此处应有时间”，于是紊乱的时间流暂时平复；定义“此界生灵应有存续之权”，于是那湮灭生灵的“虚无”之力被短暂排斥；定义“魔君之力为此界之‘异常’”，于是那侵蚀一切的“无序”法则受到了隐隐的压制与排斥！
这光辉，迅速扩散，化作一道无形的、却真实存在的“边界”，将蚀渊魔君真身指尖带来的“虚无”侵蚀，牢牢地挡在了外面！虽然“边界”在不断颤抖、明灭，仿佛随时会破碎，虽然“虚无”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侵蚀着“边界”，试图将其同化，但毕竟……挡住了！在这绝对的“抹除”力量面前，争取到了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一丝“喘息之机”！
“秩序之锚”，初步成型！它以陈序的自我献祭、巡天剑的本源、此界残存的天道与众生愿力为材料，以“守护”与“运维”之道为核心，暂时“钉”住了此界最后的核心区域，延缓了其被彻底“虚无化”的进程！
“成了……” 陈序最后残存的一丝模糊意识，在融入那宏大、悲怆、混乱的集体意志前，感受到了“边界”的建立，感受到了“虚无”侵蚀的减缓。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与……释然。
“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这缕意识，如同风中的残烛，缓缓熄灭，彻底融入了那团代表“秩序之锚”的混沌光团之中，失去了独立的形态与思考，化作了维持“边界”运转的、最基础的一道“守护”规则。
巡天剑影消失了，陈序的独立意识也消失了。唯有那团明灭不定、却顽强存在的混沌光团，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矗立在崩解的世界中央，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秩序辉光，抵御着那吞噬一切的终极黑暗。
以身合镜，化身为锚。此身虽殒，此志长存。只为，在永恒的虚无面前，为存在，争一线天光。
（第一百七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