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的夜色越来越浓。
霓虹灯闪烁,掩盖了这座城市底下的暗流涌动。
程度摘下耳机,把录音笔仔细收好。
他没有急着向祁同伟汇报。
光有录音还不够。
要想钉死田小龙,得有真凭实据。
还得是那种让他永世不得翻身的铁证。
程度从兜里掏出另一部手机。
这部手机里只有几个号码。
都是他信的过兄弟。
现在这些人,散落在京州的各个角落。
有的开了修车厂,有的搞了小额贷。
平时互不联系,关键时刻就是一把尖刀。
“喂,老虎。”
程度的声音很低。
“帮我盯个人。”
“龙腾贸易的老板,田小龙。”
“我要知道他最近在跟谁接触,缺不缺钱,想干什么大买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明白,程哥。”
“这孙子最近在到处打听城南那块地。”
“好像是想参拍,正四处筹措保证金呢。”
程度的眼睛亮了一下。
城南的地。
那可是块肥肉。
起拍价就得十几个亿。
田小龙一个倒腾建材的二道贩子,哪来这么多钱?
肯定又是想空手套白狼。
仗着田国富的关系,先拿下地,再转手倒卖。
“盯紧他。”
程度下了死命令。
“随时向我汇报。”
挂断电话,程度走出包厢。
猎物已经出现。
接下来,就是怎么下套了。
……
省纪委大楼。
田国富的办公室依旧灯火通明。
“这个孙连城,简直就是块滚刀肉!”
周正站在办公桌前,一脸的愤愤不平。
“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拿个鸡毛当令箭,死活不让我们看核心文件。”
田国富沉着脸,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低估祁同伟的决心。
也低估孙连城投靠祁同伟后的死心塌地。
有祁同伟在上面顶着,孙连城腰杆子硬得很。
“正面强攻不行,那就迂回包抄。”
田国富掐灭手里的烟。
“天穹项目是省重点,他们拿保密当挡箭牌,我们确实不好硬来。”
“但是,资金来源总该能查吧?”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侯亮平走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份厚厚的材料。
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田书记,我可能有你要的东西。”
田国富眼睛一亮。
“亮平同志,快坐。”
侯亮平也不客气,直接把材料摊开在桌面上。
“我仔细研究了大风厂的安置资金流向。”
“十个亿,三天之内全部到账。”
“这速度,太快了。”
田国富皱了皱眉。
“快点不好吗?说明办事效率高啊。”
侯亮平摇了摇头。
“田书记,您是老纪检了。”
“这么大笔资金的调动,光是走审批流程,三天都未必走得完。”
“除非……”
侯亮平故意顿一下。
“除非是一路绿灯,特事特办。”
“而且,我查了这笔钱的来源。”
“虽然是从省财政的专项账户划拨的。”
“但在进入专项账户之前,这笔钱在几个企业的账上转一圈。”
田国富立刻抓住重点。
“洗钱?”
“不一定是洗钱。”
侯亮平谨慎地说道。
“但肯定有违规操作的地方。”
“只要我们抓住这一点深挖,顺藤摸瓜。”
“说不定就能找到祁同伟经济问题的突破口。”
田国富拿起材料,仔细翻阅起来。
越看,他的眉头舒展得越开。
“好!好一个侯亮平!”
田国富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这个切入点找得准!”
“只要在资金上查出问题,他祁同伟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马上成立专案组,你亲自牵头。”
“给我查!一查到底!”
……
省公安厅。
祁同伟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
京州的夜,总是这么迷人。
但在这迷人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吃人不吐骨头的陷阱。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短信。
只有四个字:鱼已咬钩。
祁同伟删掉短信。
他转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
拨通一个号码。
“老钱,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省财政厅厅长钱正的声音。
带着几分睡意,还有几分恭敬。
“祁省长,还没呢,在看文件。”
“这么晚了还在工作,要注意身体啊。”
祁同伟寒暄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上次让你处理的那几笔账,做得太干净了。”
钱正愣一下。
“祁省长,您的意思是……”
“太干净了,反而容易让人起疑心。”
祁同伟的声音很平淡。
“水至清则无鱼嘛。”
“总得留点痕迹,让人觉得这才正常。”
钱正是个聪明人。
一点就透。
“我明白了,祁省长。”
“我会在几个非关键的报表上,留点小尾巴。”
“看起来像是违规操作,但实际上都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
“只要他们来查,就能查到这些‘问题’。”
祁同伟笑了。
“这就对了。”
“有时候,得给对手一点希望。”
“他们才会咬住不放。”
“等到他们以为抓住了大鱼,拼命往上拉的时候。”
“才会发现,钩子上挂的,是炸弹。”
挂断电话,祁同伟点一支烟。
侯亮平,田国富。
你们想要证据,我就给你们证据。
就怕你们胃口太小,吃不下。
……
京州,一家隐蔽的私人会所。
包厢里烟雾缭绕。
田小龙搂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但他此刻却没什么心思喝酒。
“王总,那十个亿,到底什么时候能到位?”
田小龙看着坐在对面的中年男人,语气有些焦急。
这个王总,是京州最近冒出来的一个神秘富豪。
据说背景深厚,手眼通天。
专门做过桥资金的生意。
王总慢条斯理地晃动着酒杯。
“田总,十个亿不是小数目。”
“虽然您有田书记这块金字招牌。”
“但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风险控制。”
田小龙有些不耐烦了。
“风险?有什么风险?”
“城南那块地,只要我拿下来,转手就能赚一倍!”
“到时候连本带利还给你,少不了你的好处!”
王总笑了笑。
放下了酒杯。
“田总的实力,我当然相信。”
“不过,在商言商。”
“这笔钱我可以出。”
“但是利息嘛,得按行规来。”
田小龙咬了咬牙。
“你说个数。”
王总伸出三根手指。
“三分利。”
“而且,要签对赌协议。”
“如果三个月内还不上钱,你名下的龙腾贸易,还有那块地,都归我。”
田小龙倒吸一口凉气。
三分利,这简直是高利贷。
而且还有对赌协议。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逼啊。
“王总,这未免太狠了点吧?”
王总耸耸肩。
“田总,富贵险中求嘛。”
“您要是觉得风险大,可以不借。”
“不过据我所知,距离拍卖保证金截止日期,可就剩两天了。”
田小龙的脸色阴晴不定。
他太想要那块地。
只要拿下来,他就能彻底翻身。
再也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过日子。
他有二叔田国富在上面罩着。
在汉东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黑他的钱?
就算最后还不上,难道这个王总还敢真的收他的公司?
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想到这里,田小龙心一横。
“好!我签!”
王总笑了。
笑得很灿烂。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合同。
递到田小龙面前。
田小龙看都没细看,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
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王总看着那个手印,就像看着一头待宰的肥猪。
他收起合同,站起身。
主动伸出手。
“田总,合作愉快。”
田小龙握住王总的手,感觉有些冰凉。
“钱什么时候到账?”
“放心,明天一早,准时到您公司账上。”
王总说完,转身离开了包厢。
出了会所大门。
王总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车里,程度正坐在副驾驶上,嚼着口香糖。
“签了?”
“签了。”
“王总”把合同递给程度。
此时的他,哪还有刚才那副大老板的派头。
一脸的恭敬。
“程局,这小子真是想钱想疯了。”
“这么苛刻的条件都敢签。”
程度接过合同,借着车里的阅读灯看一眼。
那个鲜红的手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程度冷笑一声。
“他以为有个好叔叔就能为所欲为。”
“殊不知,这世上有些坑,是填不满的。”
他拿出手机,拍一张合同的照片。
发了出去。
“开车。”
黑色轿车缓缓启动,消失在夜色中。
……
第二天一早。
省纪委专案组。
侯亮平兴奋地冲进田国富的办公室。
“田书记!大发现!”
他手里挥舞着几张打印出来的报表。
“我们在查财政厅往来账目的时候,发现了几个疑点!”
“有几笔资金的流向,和原始凭证对不上!”
“虽然数额不大,但性质很严重!”
“这说明祁同伟在资金审批上,存在严重的违规行为!”
田国富一把接过报表。
戴上老花镜,仔细看起来。
果然。
在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些数据明显被人动过手脚。
虽然做得隐蔽,但还是留下痕迹。
“好!太好了!”
田国富激动得手都在抖。
他终于抓住祁同伟的尾巴。
这只是冰山一角。
只要顺着这条线挖下去,一定能挖出更大的黑幕。
“亮平,你马上整理材料。”
“我要亲自向沙书记汇报!”
“这次,我看他祁同伟还怎么狡辩!”
……
同一时间。
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
祁同伟坐在沙发上。
面前摆着一副围棋残局。
他手里捏着一枚黑子,迟迟没有落下。
手机屏幕亮着。
上面是程度发来的那张合同照片。
田小龙的签名和手印,清晰可见。
另一边,钱正也发来了消息。
“鱼已上钩,正在猛拉。”
祁同伟笑了。
他把手里的黑子,轻轻落在了棋盘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一子落下。
原本看似散乱的黑棋,瞬间连成了一片。
形成了一条大龙。
将白棋的几块活棋,死死困在其中。
“田书记啊田书记。”
祁同伟看着棋盘,喃喃自语。
“你盯着我的卒子,想吃我的马。”
“可你没想到吧。”
“我已经把刀,架在了你的老帅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