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亮平站在密室里。
他手里拿着账本,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赢了。
他用欧阳菁这把刀,撬开赵瑞龙最核心的秘密。
“侯局!”
一个技术员冲进来,脸色惨白。
“监控!别墅的监控硬盘,没了!”
侯亮平猛地转身:“什么叫没了?”
“物理破坏,然后用强磁彻底消除了数据!”技术员语速极快,“时间点卡得非常准,就在我们车队进入月亮湖区域前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
侯亮平的心脏沉下去。
他把手里的账本摔在操作台上。
“拿去鉴定!”
他大步走出密室。
别墅大厅,灯火通明,奢华依旧。
十几个侦查员正在紧张搜查。
一个行动组长跑过来报告:“侯局,楼上主卧的保险柜是空的。后厨佣人说,赵先生傍晚还在,晚饭后突然接个电话,带着两个箱子匆匆走了。”
侯亮平走到餐桌边。
醒酒器里,半瓶红酒还挂着新鲜的液滴。
雪茄烟灰缸里,半截雪茄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人,刚走。
“封锁消息!”侯亮平低吼,“通知高速路口和机场,立即布控!”
“侯局……”技术组长走过来,欲言又止。
“说!”
“不只是别墅的监控。”技术组长声音干涩,
“我们查了外围。通往月亮湖的三条主干道,公安系统的监控探头,在同一时间段,集体‘信号中断’。”
集体中断。
侯亮平站在原地。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脊梁。
这不是巧合。
这是有人在为赵瑞龙清扫痕迹,铺平逃跑的道路。
在京州,能同时让公安系统“集体失灵”的,需要多大的能量?
“欧阳菁给的账本呢?”侯亮平问。
“侯局,初步查看,是复印件。”一个女侦查员小心翼翼地回答,“而且,只有近三年的记录。”
复印件。
侯亮平闭上眼。
他被耍了。
欧阳菁在最后关头,依然留一手。
她抛出的,只是一个诱饵。
而李达康,那个主动送来证据的李达康,他真的不知道这些是复印件吗?
借刀杀人。
李达康用欧阳菁,引爆了山水集团。
但他送来的“刀”,是钝的。
侯亮平感到一阵强烈的屈辱。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结果,他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枚卒子。
四周的奢华装饰,此刻看起来如此刺眼。
他,堂堂最高检反贪局处长,被李达康利用,被欧阳菁欺骗,最后,连赵瑞龙的影子都没摸到。
“头儿,现在怎么办?”
侯亮平没回答。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外面黑沉沉的湖面。
这张网,太大了。
大到可以只手遮天,让整个京州的眼睛同时闭上。
他的手机响了。
是陈海。
“亮平,你没事吧?”陈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灼。
“我能有什么事?”侯亮平语气生硬,“扑了个空。”
电话那头沉默了。
“他们动作真快,是吧?”侯亮平冷笑。
“亮平,听我的,暂时缓缓。”陈海压低声音,
“你今晚的动静太大了,你捅了马蜂窝。赵家在汉东经营几十年,根系盘根错节,不是你能想象的。”
“缓缓?人跑了!证据被毁了!你让我缓缓?”侯亮平压抑着怒火。
“你现在谁都不能信!”陈海急了,“包括李达康!”
“我知道!”
侯亮平挂断电话。
他知道。
他现在谁都不信。
……
京州市委大楼。
李达康的办公室。
易学习站在办公桌前,头垂得很低。
“书记,赵瑞龙跑了。”
李达康手里握着那支钢笔,笔尖在文件上悬停很久。
他没有发怒,没有拍桌子。
他只是慢慢地,把钢笔帽合上。
“跑了。”他重复了一遍,声音平静得可怕。
“侯亮平带队扑空了。”易学习继续报告,“月亮湖的监控,还有外围的交通监控,都被人做了手脚。”
李达康的眼皮跳一下。
他精心布置的阳谋,最关键的一环,断了。
他舍出欧阳菁,是为了把赵瑞龙钉死。
现在,赵瑞龙这条“龙”入海了,他反而成最危险的人。
“公安系统……”李达康站起身,走到窗边,“祁同伟。”
他吐出这个名字。
京州市公安局,是祁同伟的铁桶。
没有他的默许,谁敢在交通监控上动手脚?
李达康转身,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通了,但响了几声后,被挂断了。
李达康看着手机屏幕。
祁同伟,连他的电话都不接了。
这是在向他示威。
“好。”李达康笑了,“很好。”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
“欧阳菁那边怎么样?”
“情绪很不稳定,但已经开始交代了。”
“让她交代!”李达康走到易学习面前,“赵瑞龙跑了,她就是唯一的突破口!告诉侯亮平,人必须给我看住了,一根头发都不能少!”
他要用欧阳菁,把这条线继续挖下去。
哪怕鱼死网破。
……
月亮湖别墅外。
侯亮平坐进指挥车。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
志得意满的开局,变成灰头土脸的收场。
手机再次响起。
侯亮平犹豫一下,接通了。
“亮平。”
一个熟悉、温和的声音传来。
侯亮平的身体瞬间紧绷。
“祁厅长?”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我。”祁同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听说你今晚的行动,不太顺利?”
侯亮平握紧手机:“祁厅长消息很灵通。”
“京州就这么大点地方。”祁同伟轻笑一声,“师弟,我早就提醒过你,汉东的水很深。赵家在政法系统经营多年,你这么冒失,是要吃亏的。”
这番话,如同钝刀割肉。
“是你帮赵瑞龙逃跑的?”侯亮平直接质问。
“亮平,你这么说,师兄可太伤心了。”祁同伟叹了口气,“我刚知道消息,也很震惊。我已经下令全省协查了。”
猫哭耗子。
“师弟啊,你有没有想过,你被利用了?”
祁同伟的声音低沉下来,极具蛊惑性。
“李达康,他真的是为了反腐吗?他只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赵家,保住他自己的官位。现在赵瑞龙跑了,他第一个要抛弃的,就是你。”
侯亮平沉默不语。
祁同伟说中了他此刻最深的疑虑。
“你现在,里外不是人。”祁同伟继续说道,“赵家恨你,李达康防你。亮平,你太孤单了。”
“你想怎么样?”
“来见我一面吧。”祁同伟发出邀请,“明早,京郊高尔夫球场。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师兄这里,也许有你真正需要的东西。”
说完,电话挂断了。
侯亮平看着暗下去的屏幕。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陷阱。
但也是一个机会。
他已经走投无路。
李达康不可信,陈海无能为力,赵家在暗处虎视眈眈。
他只剩下祁同伟这条线。
哪怕是与虎谋皮。
侯亮平深吸一口气,对司机下令。
“回省厅。”
车队掉头,驶离月亮湖。
夜色中,侯亮平的眼神,重新变得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