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别墅。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高育良正戴着老花镜,细细品读着手中的那本《万历十五年》。
祁同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姿态放松。
他亲手为老师泡上了一壶碧螺春,茶香袅袅,与墨香交织在一起。
“老师,京州那边,有点热闹。”祁同伟的语调很平。
高育良翻过一页书,没有抬头。
“是侯亮平那只猴子,又捅了什么篓子?”
“篓子捅得不小。”祁同伟将一杯茶推到高育良手边,
“他把李达康给惹毛。现在京州官场上都在传,说是我们汉大帮在背后给侯亮平递的刀子,想借最高检的手,搞垮李达康的光明峰项目。”
高育良翻书的手指停下来。
他缓缓合上那本厚重的历史书,摘下眼镜,用绒布不紧不慢地擦拭着。
这盆脏水泼得又快又准。
他当然不相信这是祁同伟的手笔。
祁同伟想看李达康的笑话,但绝不会用这么愚蠢直接的方式,把自己也拖进泥潭里。
可不信归不信,这盆脏水已经结结实实地泼在汉大帮的身上,想洗都洗不掉。
他本以为,牺牲一个李维民,让侯亮平那只没头苍蝇去撞一撞李达康这堵墙,就能让这场风波平息下来。
没想到,火不但没灭,反而被人浇上一桶油,直接烧到李达康的眼皮子底下,烧到他最看重的政绩工程上。
“叮铃铃——”
书房里那台电话急促地响起来。
高育良拿起电话,只听不到半分钟,脸色就沉下去。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他对着话筒低斥一句,挂断电话。
可没过几分钟,电话再次响起。
接连几个电话,都是汉大帮内部的干部打来的,言语中充满压抑不住的焦虑和恐慌。
“高书记,李达康这是要对我们下死手啊!”
“他拿侯亮平当枪使,明面上查赵瑞龙,实际上就是敲山震虎!下一步,肯定就要清算我们!”
“书记,您可得拿个主意啊!我们现在是人心惶惶,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育承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
他陷入一个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就等于默认李达康这盆“栽赃”的脏水。
派系内部的恐慌会蔓延,人心一旦散了,他这个汉大帮的领袖也就名存实亡。
可如果他现在出面干预,就等于是为一个赵瑞龙,公开和李达康撕破脸。
这不仅会坐实“汉大帮搞小团体”的罪名,更会得罪那个背景神秘,连他都感到忌惮的赵家。
这棋,怎么走都是死局。
祁同伟看着老师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情,心中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冷笑。
但他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愤慨。
“老师,李达康这次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把我们汉大帮彻底打散,踩在脚下。”
“我们要是再不反击,他会以为我们汉大帮是一群可以随便拿捏的软柿子。到时候,他只会得寸进尺!”
“软柿子……”
这三个字,狠狠扎进高育良的心里。
他高育良在汉东政坛纵横几十年,什么时候被人当成过软柿子?
他最在乎的,就是文人的体面,是作为老师的尊严!
李达康这种粗鄙的莽夫,也配骑到他的头上来?
就在这时,那台电话,第三次响起。
高育良看一眼来电显示,是一个极为私密的号码,来自省纪委。
他拿起电话,对面只说一句话,就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老高,沙书记已经知道京州的事了。”
电话那头的朋友压低声音。
“书记在小范围的会议上,对‘前任领导子女插手地方重点工程’的现象,表示高度关注!”
“啪嗒。”
高育良手里的听筒滑落,重重地砸在电话机上。
沙瑞金!
这位空降而来的省委书记,终于要对汉东这盘棋,落下他自己的棋子了!
沙瑞金的态度,就是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尚方宝剑!
这意味着,侯亮平对光明峰项目的调查,不仅不会被叫停,反而会被赋予无与伦比的政治正当性!
这已经不是他高育良和李达康之间的派系斗争。
这是新任省委书记要树立权威,要肃清前任遗留问题的政治正确!
在这种大势面前,任何敢于阻拦的人,都会被碾得粉身碎骨!
与其被动地被李达康和赵瑞龙这条破船拖下水,淹死在这潭浑水里,不如……主动出击!
高育良猛地站起身。
他要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站到沙瑞金的船上!
他不仅要和李达康那个“识人不明”、“监管不力”的形象彻底切割,更要抓住这个机会,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立场坚定、坚决拥护新班子,勇于向旧势力开刀的反腐旗手!
祁同伟静静地看着老师的背影。
他知道,自己精心布下的这个局,终于等来最关键,也是最精彩的一步。
高育良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最后停在窗前,看着窗外那片波澜不惊的燕子湖。
当他再次转过身时,脸上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消失不见。
“同伟,你立刻去一趟省检。”
祁同伟站起身,身姿笔挺。“是,老师。”
“你亲自去见季昌明。告诉他,省政法委,我高育良,还有我们整个汉大帮,全力支持他们彻查光明峰项目!”
“无论这件事背后涉及到谁,无论他的背景有多深,有多硬!”
“我们汉大帮,都坚决站在党纪国法的一边!我们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们汉东省来之不易的大好政治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