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的决心,化为两道无形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涌向云州与金陵。
云州城,相较于青州战后的肃杀与重建的忙碌,更显出一种畸形的繁华。赌场妓馆依旧夜夜笙歌,南市商铺叫卖声不绝,但街面巡弋的兵卒明显增多,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柳乘风与慕容芷带着十余名精挑细选的听雪楼好手,再次潜入了这座熟悉的城池。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明确——不是探查,而是破坏与分化。
根据之前柳乘风探查到的线索以及听雪楼掌握的情报,马犇虽掌控大局,但其麾下并非铁板一块。副将刘彪是韩铁山的铁杆旧部,对马犇这个“后来者”上位本就心存不满;而云州本地的几个帮派,如控制漕运的“漕帮”、掌控码头苦力的“铁肩会”,则在马犇与金陵派来的官员之间左右逢源,攫取利益,对马犇强行摊派的“助饷”怨声载道。
“先从‘铁肩会’下手。”在一处隐蔽的货栈内,柳乘风指着简陋的云州城防图说道,“这些苦力遍布码头货仓,消息灵通,对城中兵力调动、物资囤积了如指掌。若能说动他们,或至少让他们保持中立,对我们后续行动大有裨益。”
慕容芷补充道:“据报,铁肩会会长‘铁臂张’是个莽夫,但极重义气。他手下的二当家‘鬼算盘’吴明,却是个见钱眼开、心思活络的主。或许可以从吴明这里打开缺口。”
是夜,慕容芷独自一人,如同暗夜幽灵,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吴明位于城南的一处外宅。她没有选择武力胁迫,而是将一袋沉甸甸的金饼和一张盖有特殊印记(仿造的马犇军需官印信)的“征调令”放在了醉醺醺的吴明床头。
次日,吴明醒来发现金饼和征调令,惊出一身冷汗。征调令要求铁肩会三日内抽调五百名精壮劳力,前往城西新设的“军械监”服徭役,且无分文报酬。这无疑是马犇要进一步压榨他们!看着那袋足以让他逍遥快活数年的金饼,再想想会中兄弟可能因此爆发的怨气,吴明的心思活络开了……
与此同时,柳乘风则带着两人,扮作来自南方的药材商人,接触到了副将刘彪的一名嗜赌如命的小舅子。在赌桌上“不经意”地输给对方一大笔钱后,又“酒后失言”,透露马犇正准备清洗韩铁山旧部,提拔自己的亲信,而刘彪赫然在清洗名单之首!
惶恐与愤怒的种子,就此埋下。
数日之间,云州城内暗流加剧。铁肩会以各种借口拖延征调令,与前来催促的军官爆发了几次小规模冲突。副将刘彪则开始称病不出,其麾下兵马也出现了异动。马犇察觉到了不对劲,加强了城内戒备,却一时找不到问题的根源,只能归咎于“刁民滋事”和“部下懈怠”,焦头烂额。
柳乘风等人隐匿在暗处,如同经验丰富的猎手,耐心地等待着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就在云州暗流涌动之际,数千里外的金陵皇城,却依旧是另一番歌舞升平的景象。
御史杜文渊的府邸位于皇城边缘,清静而略显偏僻。这位年近五旬的老御史,此刻正坐在书房内,对着一封没有落款、字迹却莫名熟悉的密信,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信是昨夜由一名更夫“误投”入府的,内容触目惊心!信中并未直接指控皇帝,而是以详实的笔触,描述了北疆青州在抗击蛮族过程中,所遭遇的来自“某些神秘势力”的屡次暗杀、投毒,以及云州韩铁山残部与倭寇、某些江湖败类勾结的蛛丝马迹。信末,笔锋一转,提及了一个名字——“天枢阁”,并隐晦指出,此机构可能已背离其设立初衷,涉足边关事务,其行迹……值得深思。
杜文渊为官清正,素有风骨,虽因直谏被边缘化,但忧国之心未泯。这封信所言之事,与他近年来听到的一些关于北疆的零碎传闻隐隐吻合。尤其是“天枢阁”,他深知此机构乃陛下直掌,权力特殊,若其真的卷入边关纷争,甚至与蛮族倭寇有所牵扯……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拿着信的手微微颤抖。这封信,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查,可能触及陛下逆鳞,引来杀身之祸;不查,若信中所言为真,则国本动摇,边疆不宁!
他在书房内踱步良久,窗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在他眼中却毫无颜色。最终,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能因惧怕风险而置国事于不顾!
他走到书案前,并未直接写下奏章,而是先修书几封,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开始秘密核查信中所提及的几件事,尤其是关于“天枢阁”近期的人员调动以及在北疆的活动痕迹。他需要更多的证据,哪怕只是一点点,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走。
金陵的微澜,始于这一封密信,至于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尚未可知。
青州,州府书房。
林逸收到了来自云州和金陵的第一批反馈。柳乘风传来的消息显示,云州内部矛盾已被成功挑起,马犇疲于应付。而听雪楼通过特殊渠道确认,杜文渊已开始暗中活动。
“第一步,算是成功了。”林逸放下密报,对身旁的苏婉清道。他的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反而更加凝重。挑动矛盾容易,但要真正拿下云州或者找到铁证,后面的路才是真正的考验。
“伪帝那边……杜御史能查到什么吗?”苏婉清担忧地问。
“尽人事,听天命。”林逸望向南方,“我们在金陵根基太浅,能做的有限。现在,我们更需要专注于云州。只要拿下云州,握有实实在在的战果和地盘,无论杜御史那边结果如何,我们与靖北侯谈判的筹码都将大大增加。”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云州城上,眼神锐利。
“是时候,给马犇再加一把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