熠煌殿内,冰鉴散发着丝丝凉气,驱散了夏日的浮躁。
谢明蓁听着绮罗低声且迅速地禀报从锦华宫心腹处传来的消息,唇角勾起一抹混合着讥诮与了然的弧度。
“果然不出所料,她到底还是去碰了贵妃那块铁板。”她轻蔑地哼了一声,指尖划过案上一只汝窑天青釉瓶光滑的瓶身,“苏云昭啊苏云昭,你倒是执着,可惜,贵妃娘娘经营多年,岂是你能轻易撼动的?碰了一鼻子灰,也是活该。”
她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望着靖王府中庭那株石榴树,花开似火,灼灼耀眼。
重生归来,她最大的依仗便是对前世轨迹了如指掌的记忆。
这份记忆如同一张详尽无比的地图,让她能精准地避开陷阱,抢占先机,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她也清晰地意识到,这张地图并非一成不变——随着她不断出手改变既定的命运,尤其是苏云昭这个前世早夭之人如今活得好好的,还成了瑞王妃,未来的轨迹已经开始出现模糊、偏移,甚至有些细节已与前世的记忆对不上号。
这让她在志得意满之余,也时常感到一丝隐忧。
更棘手的是,苏云昭本人。这个变数,不仅活着,似乎还拥有一种奇特的、能克制她“先知”的能力?至少,在前世,瑞王绝无如此难缠。谢明蓁绝不相信这是巧合。
“绮罗,”她转过身,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传话给宫里我们的人,从今日起,不仅要紧紧盯住苏云昭查探她母亲旧案的任何动静,更要分出十二分的精神,留意她是否在打听任何与我相关的事情!尤其是……我‘病愈’之后这几年,我的言行习惯、我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特别的人、甚至我读过什么书、喜欢什么吃食,任何细微之处都不能放过!”
她必须确保万无一失,绝不能让人将怀疑的目光引向自己“未卜先知”的真正根源——重生。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绝不能暴露的致命弱点。
绮罗心中一凛,连忙应下:“是,王妃,奴婢明白。”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王妃,那瑞王妃若是不死心,换个方向继续查下去……”
谢明蓁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自信:“她查不到什么实质的东西。那些陈年旧事,真正的知情人本就寥寥无几,贵妃比我们更怕它们见光,必定处理得干干净净。至于我?”
她走到镜前,理了理鬓角,镜中映出一张倾城却冷冽的面容,“我日常言行,皆符合丞相嫡女、靖王妃的身份规矩,毫无破绽可言。她苏云昭再能耐,还能看透人心,看出我是再世为人不成?”
话虽如此,但她心底那丝不安却并未消散。苏云昭的敏锐和韧性超乎她的预期,必须加快步伐,在对方真正找到破绽之前,利用已知的优势,彻底将瑞王一派打压下去,让他们永无翻身之日。
是夜,靖王府砺锋斋内灯火通明,窗外虫鸣唧唧。谢明蓁向正在查阅兵部文书的萧景琰进言:
“王爷,瑞王夫妇近日看似安分,在朝堂上也无太大动作,但据妾身所知,苏云昭并未死心,仍在暗中活动,甚至试图探听贵妃旧事,其心叵测。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须得加快步伐,尤其是对军中将领的拉拢。妾身得到消息,即将轮换回京述职的西山营指挥使陈昂将军,为人刚正,在军中威望颇高,瑞王那边似乎也有意接触。此人至关重要,我们定要抢先一步,绝不能让其被瑞王笼络了去!”
萧景琰如今对谢明蓁的“预感”和判断几乎到了深信不疑的地步,闻言立刻放下文书,正色道:
“蓁儿所言极是。陈昂确是关键人物,西山营位置紧要。明日我便让莫先生备上厚礼,亲自去陈将军下榻的驿馆拜会。”
谢明蓁补充道:“听闻陈将军酷爱兵法,王爷不妨将府中收藏的那套孤本《卫公兵法》一并赠上,投其所好,效果更佳。”萧景琰连连点头,对谢明蓁的“算无遗策”更是叹服。
看着萧景琰全心信赖的目光,谢明蓁心下稍安。
只要靖王的势力足够强大,权力足够稳固,即便苏云昭将来真的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然而,一丝难以驱散的隐忧,如同窗外偶尔掠过的阴云,始终萦绕在她心头——苏云昭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直抵核心。
这个对手,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