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熠煌殿内室。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苏合香气,却压不住谢明蓁周身散发的冷意。
绮罗垂首躬身,将朝堂上瑞王一派如何提出漕运新政、靖王如何激烈反对、双方如何争执、瑞王又如何主张试点的情形,巨细靡遗地禀报完毕。
殿内静默片刻,只闻鎏金熏炉内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谢明蓁端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指尖缓缓划过光滑的榻沿,口中低语重复着关键词:“漕粮折色……精简关卡……”她眼底深处,一丝了然与浓烈的讥诮飞速闪过。
前世记忆如一幅晦暗画卷,在她脑中清晰展开——大约一年后,皇帝也曾动过类似念头,并在小范围试行过。初始看似顺利,效率提升,国库略丰。但好景不长,不过半年光景,种种弊端便如脓疮般溃破!
一些贪官污吏与地方豪强勾结,在折色定价上大作文章,刻意压低官价,盘剥粮户,中饱私囊。
更有胆大妄为者,以次充好,将霉烂陈粮折银上缴,欺上瞒下。而所谓精简关卡,在执行中走了样,新的监管体系未能及时建立,导致漕运线上走私猖獗,尤其是盐铁、乃至私密信函,借机流动……
虽最终未至动摇国本,却也引发数地民怨,朝堂震动,皇帝不得不下旨惩处一批官员,新政草草收场。而当时,敏锐发现并率先揭露这些弊端的,正是几位后来投靠了瑞王的御史。此事为萧景珩赢得了“明察秋毫”、“体恤民艰”的声誉,巩固了其地位。
“真是……天赐良机!”谢明蓁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
这一世,此事竟提前发生,且由瑞王主动提出,简直是将其罪证拱手奉上!她完全可以利用这“先知”,将尚未发生的弊端言之凿凿地“预言”出来,甚至……暗中推波助澜,让这些弊端更早、更猛烈地爆发,让萧景珩和苏云昭彻底陷入被动,永世不得翻身!
她倏然起身,裙裾曳地,带起一阵冷风。“绮罗,更衣,备轿!即刻去砺锋斋见王爷!”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砺锋斋书房内,萧景琰正烦躁地踱步。朝堂上被萧景珩那副“深明大义”、“稳健持重”的嘴脸压过一头,让他胸中憋闷难舒。见谢明蓁匆匆而来,他强压火气:“爱妃来了,可是为朝堂之事?”
谢明蓁屏退左右,快步走到萧景琰身边,纤纤玉手搭上他紧绷的手臂,声音放得极柔,却带着难以忽视的急切:“王爷莫要气恼。妾身正是为此事而来。此事……看似不利,实则或许是我们的转机!”
“转机?”萧景琰皱眉不解。
谢明蓁仰起脸,眸中流露出一种混杂着忧惧与神秘的光芒,压低声音道:“王爷,不瞒您说,妾身昨夜……心神不宁,又得模糊梦兆警示,心中惶恐,特来禀告。”她刻意顿了顿,营造氛围。
“梦中景象支离,但依稀见得漕运堵塞,粮价飞涨如脱缰野马,甚至有乱民冲击官仓……种种惨状,皆隐隐与这‘折色’、‘精简’之事牵连!”她语气笃定,仿佛亲眼所见。
萧景琰神色骤然凝重:“竟有此事?梦兆果真?”
“梦兆虽似虚幻,然关乎国运民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谢明蓁言辞恳切,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妾身细思极恐!李侍郎与瑞王所言,看似冠冕堂皇,实则包藏祸心!折色之法,必致粮价失控,民不聊生;精简关卡,实则为奸人开路,祸乱纲纪!他们急功近利,罔顾潜在巨祸,若真推行,必是江山社稷之大劫!”
她进一步煽风点火,将矛头直指萧景珩:“瑞王为何如此积极?其心可诛!莫非是想借此笼络江南商贾,壮大己势?或是想利用漕运之便,传递密信,行不轨之事?王爷,我等绝不能坐视其成!不仅要坚决反对,更要主动出击,将其险恶用心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父皇和满朝文武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萧景琰被她这番连消带打、危言耸听的话语说得血脉偾张,越想越觉得有理。萧景珩怎么可能真心为国?必定是伪装!有明蓁的“梦兆”佐证,他更是信心倍增,觉得自己占据了道德和先知的制高点。
“爱妃所言甚是!是本王一时不察,险些被他的伪善所蒙蔽!”萧景琰反手握紧谢明蓁的手,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我们这就好好商议,如何将他们的祸国之心,彻底公之于众!”
谢明蓁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是一派忧国忧民的诚挚:“王爷,仅在朝堂争辩,恐力度不足。我们需……多管齐下。”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