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晖院内,苏云昭正在锦墨堂听取管事嬷嬷回事。与熠煌殿的肃杀气氛不同,此处氛围显得平和有序。
苏云昭端坐案后,神情专注,听着嬷嬷禀报日常琐事,偶尔温声询问细节,给出的指示清晰明确,令人信服。
汇报完毕,众人恭敬退下。
苏云昭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拿起安公公昨日送来的王府仆役名册,再次细细翻阅。
名册记载详尽,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入府时间、职司变迁、甚至家中还有何人等。
她看得极慢,指尖划过一个个名字,脑海中对应着今日所见之人的面容、举止。
挽月和丹心静立一旁,不敢打扰。
她们发现,王妃看名册的方式与常人不同,并非一扫而过,而是时而停顿,时而对照着另一本看似普通的记事册勾画几下。
那本册子上,是苏云昭这几日凭借观察和记忆,记录下的关于一些仆役的细微异常:
比如,负责庭院洒扫的王婆子,眼神总是过于活络,喜欢凑近主院回廊张望;
厨房帮佣的李二家的,手腕上戴着一对成色不错的银镯,不似寻常仆妇所能拥有;还有门房的小厮福贵,传递消息似乎格外勤快……
“丹心,”苏云昭忽然开口,目光仍停留在名册上,“你去悄悄打听一下,王婆子的儿子,据说在城西一家绸缎庄做伙计,那家绸缎庄主要和哪些府邸有生意往来?”
“挽月,你借着清点嫁妆的由头,去库房找管事嬷嬷闲聊几句,问问李二家的男人是在哪里当差,平日家里开销如何。”
两人领命而去。苏云昭合上名册,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刚刚被王婆子打扫过的青石小径。立规矩只是第一步,真正掌控一个地方,在于洞察人心,在于信息。
谢明蓁选择的是疾风暴雨般的清洗,而她,更倾向于和风细雨般的渗透与甄别。方式不同,目标却一致——要将这王府经营成铁板一块。
午后,丹心和挽月陆续回来复命。
丹心低声道:“娘娘,打听过了,王婆子的儿子确实在城西‘锦绣阁’做伙计。那‘锦绣阁’规模不大,但据说背后的东家……和谢家一位远房亲戚有些关联。”
挽月也回道:“库房嬷嬷说,李二家的男人在京兆尹衙门做个文书小吏,俸禄微薄。但她家近日似乎阔绰了些,前几日还给她小女儿打了副新头面。”
苏云昭静静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有了计较。
王婆子可能是谢家早年埋下的钉子,或是被近期收买。
李二家的经济状况异常,要么是男人有了外快,要么就是她本人有了不该有的收入来源。
她并未立刻发作,打草惊蛇乃是大忌。
只是吩咐丹心:“日后多留意王婆子的动向,特别是她与府外何人接触。若无必要,不必阻拦。”
又对挽月说:“李二家那边,也先看着。下次府中发放月例时,找个由头,让她来锦墨堂领赏,我亲自瞧瞧。”
处理完这些,苏云昭想起萧景珩早间的邀请,便起身往清梧轩而去。清梧轩位于王府前院,环境清幽,竹影婆娑。萧景珩正在与顾先生议事,见苏云昭到来,微微颔首,示意她在一旁坐下。
顾先生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目光睿智,见到苏云昭,执礼甚恭。
萧景珩简单介绍了今日商议的议题,是关于京城附近一处皇庄的田亩清查事宜,涉及赋税和佃户管理,看似琐碎,实则关系到王府的田庄收入和与地方的关系。
苏云昭安静聆听,并未贸然插话。
直到萧景珩问及她对账目管理的看法时,她才谨慎地提出几点建议,比如统一账册格式、增加复核环节、明确收支分类等,思路清晰,切中要害,既体现了现代管理的条理性,又符合当下的实际情况。
顾先生眼中露出赞赏之色,萧景珩亦微微点头。
议事间隙,苏云昭状似无意地提起:“王爷,顾先生,妾身近日翻阅府中旧例,发现各房采买用度虽有大体规制,但细处却多有差异。若能统一采买标准,明确报价核验流程,或可节省不少开支,也能避免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并未提及任何具体人名或疑点,只从完善制度的角度出发。
萧景珩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道:“王妃所言有理。内宅用度,你酌情整顿便是。若有需要,可让安公公协助,也可问问顾先生的意见。”这等于给予了她在内宅经济事务上更大的权限和支持。
离开清梧轩时,夕阳已西斜。苏云昭走在回昭晖院的路上,心中稍定。
萧景珩的信任和支持,是她最大的底气。然而,当她想到丹心打探来的关于“锦绣阁”与谢家的关联,以及李二家不正常的阔绰,一丝隐忧悄然浮上心头。谢明蓁的动作,远比她想象的更快,更无孔不入。自己这边的网络才刚刚开始编织,能否及时捕捉到真正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