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瑞王大婚之日。
相较于靖王府昨日几乎倾尽全力的张扬与煊赫,瑞王府的喜庆氛围更显内敛、雅致,合乎礼制而不失皇家气度。
府门同样装点着红绸彩灯,侍卫仪仗井然有序,不见丝毫浮夸之气。前来道贺的宾客,多为清流文官、翰林学士,亦不乏一些持重守礼的中立勋贵,整个场面庄重温馨,言谈举止间透着文雅。
作为新房的昭晖院早已布置妥当,陈设典雅,多以书香字画、雅瓷古玩点缀,摒弃了过多的金玉堆砌,恰如瑞王萧景珩一贯秉持的“明德惟馨”之风。
苏云昭已于前一日傍晚自宫中返回安靖侯府待嫁。侯府经历前日那场由柳姨娘掀起的风波后,在苏翰远的严厉弹压下,总算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苏老夫人经调理已无大碍,强撑着精神主持大局。柳姨娘与苏云瑶虽心有不甘,满腹怨怼,却也不敢在这关乎家族颜面的紧要关头再生事端,只得强颜欢笑。
天际刚泛出鱼肚白,苏云昭便被挽月和几位宫中派来的嬷嬷唤起。沐浴、熏香、梳妆、更衣,每一步都严谨遵循礼仪。
王妃的吉服同样华美隆重,但纹样更显清雅端庄,那顶七翟冠虽珠玉环绕,重量却似比谢明蓁那顶九翚四凤冠稍轻,设计上也更为精巧。
镜中的她,薄施粉黛,淡扫蛾眉,清澈的眼眸如秋水寒星,沉静的气质中自然流露出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坚韧与洞悉人心的智慧。
“小姐……不,王妃今日,真是好看。”挽月眼眶微红,一边为她整理着繁复的衣襟,一边哽咽低语。
苏云昭回身轻轻握住她的手,报以温然一笑,安抚道:“挽月,日后在这王府深院,你我更需时刻谨慎,步步周全。”她心中并无多少新嫁娘的忐忑与羞怯,更多的是对未来之路的清醒认知。
从安靖侯府那个备受冷落、几乎被遗忘的嫡女,一跃成为尊贵的瑞王妃,这一步跨越犹如天堑,脚下铺陈的虽是锦绣,其下却可能是万丈深渊,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吉时到,瑞王萧景珩亲率迎亲队伍至安靖侯府。
他一身亲王吉服,温润如玉,举止谦和得体,与安靖侯苏翰远见礼时态度尊重,言辞妥帖,令原本因昨日风波而有些心神不宁的苏翰远安心不少。
仪式依古礼而行,苏云昭拜别祖母、父亲,盖上大红盖头,由全福嬷嬷搀扶着,步步沉稳地踏上那顶象征着命运转折的花轿。
迎亲队伍规整有序,绕城半周,虽不及靖王府队伍那般绵长浩荡,但仪仗鲜明,礼乐庄重,沿途百姓观之,皆暗自赞叹瑞王仁厚、王妃贤淑,与昨日靖王府的霸道气势形成鲜明对比。
队伍抵达瑞王府时,鞭炮声脆响,鼓乐声悠扬,喜庆而不喧闹。
婚礼在瑞王府主体建筑崇德殿举行。帝后亦赐下厚重赏赐,由皇后身边极为得力的心腹女官代表出席。
仪式同样庄严隆重,但氛围更为和煦融洽。萧景珩言行温文尔雅,始终细心照顾着苏云昭的步伐。
当二人共执同心结,行合卺之礼时,他微微倾身,声音温和清晰地传入盖头之下:“王妃,日后府中诸事,便要辛苦你了。”
盖头下的苏云昭心神微定,轻声回应,声音虽低却清晰:“此乃妾身分内之事,王爷不必挂心。”他伸来的手掌温暖而干燥,透过相触的肌肤传递过来一丝令人安心的沉稳力量。
皇后派来的女官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苏云昭的仪态举止,见她行动间端庄沉稳,礼仪一丝不苟,应对得体,眼中不禁流露出几分赞许之色。
席间众多清流官员亦暗自点头,觉此女气度不凡,堪为瑞王良配,心中对瑞王这一派系更添好感。
宴席不尚过分奢靡,但食材精致,烹调得法,酒水亦是上品,更重在宾客间融洽高雅的言谈交流。其间,确有官员借敬酒之机,向瑞王表达对朝局现状的深切关怀与对未来朝政的期许,言语含蓄,但支持之意隐晦而明确。
萧景珩应对从容,既不过分激进承诺,亦不退缩避让,言辞间彰显出沉稳持重、以国事为重的气度,与昨日靖王的张扬截然不同。
苏云昭在新房昭晖院中静静等候。
檀香和几名王府有头脸的大宫女恭敬侍立在侧。房中陈设清雅宜人,淡淡的百合熏香袅袅弥漫,比起靖王府熠煌殿扑面而来的富丽堂皇,此处更显宁静舒适,令人心神安宁。
夜色渐深,萧景珩应酬完宾客归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依旧清明深邃。
他挥手屏退左右宫人,亲手用玉如意缓缓挑开那方大红盖头。烛光摇曳,四目相对瞬间,彼此眼中皆映出对方的身影,有片刻的怔忡与无声的打量。
“今日繁琐,王妃辛苦了。”萧景珩的声音比平日更添几分温和。
“王爷亦辛劳。”苏云昭微微垂眸,白皙的脸颊在烛光映照下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此刻,他们不仅是因利益而结合的盟友,更是名正言顺、礼法认可的夫妻。这种关系的转变,带来一种微妙而全新的感觉。
窗外,月色朦胧,清辉静静洒落,映照着室内高烧的红烛与一对新人。
这一夜,瑞王府处处透着安静祥和,与靖王府前夜的喧嚣鼎沸形成鲜明对比。然而,苏云昭倚窗而立,心中澄明如镜,深知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权力的暗流从未停止奔涌。
明日,当她真正以瑞王妃的身份开始执掌内宅、面对各方视线时,真正的考验方才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