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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中的铁门锈迹斑斑,在夜风里发出细碎的吱呀声,像老式黑板擦在空教室里来回拖动。沈夜站在门前,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眼底发青——倒计时的最后一个数字“1”刚熄灭,血字便如活物般从玻璃深处渗出,蜿蜒爬行,最终凝成一行扭曲的提示:“考生编号007,入场确认”。

右手指节突然传来灼烧感,他低头看向手背上那道淡青色的断铅笔纹路——这是李昭消散前留下的“残响·未竟之卷”,源自临终前的精神烙印,仅当接触“被否定的知识”时才会激活。此刻,它正随着铁门内飘来的油墨味微微发烫,像有细针在皮下穿刺,提醒他什么。

“统考啊……”他摸了摸兜里的线索本,黑框眼镜滑下鼻梁,露出半张带笑的脸,“陈老师这么急着给我出题,总得让我先看看考场规则。”话音落下,铁门“咔嗒”一声自动打开,缝隙里涌出的风裹着浓重的油墨味,熏得人鼻腔发涩,舌尖泛起金属般的腥甜。

沈夜抬脚跨进去,鞋底碾过一片碎纸——是张被揉皱的数学试卷,“98分”的红批注还清晰可见,边缘却焦黑如被火烧过,触感脆硬,像烧焦的皮肤。他蹲下身,指尖刚要触碰,纸页突然自行展开,空白处浮现出一行小字:“未订正的错题,永远在考试。”墨迹微凸,仿佛是从纸纤维中长出来的。

“够敬业的。”他低声吐槽,把碎纸收进线索本夹层,指腹蹭到纸边残留的静电,激起一阵细微的麻意。

教学楼的窗户在月光下泛着青灰,本应空荡的走廊里,却隐约传来翻试卷的哗啦声,像是有人躲在墙后一页页撕扯记忆。他沿着楼梯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后颈的酸痛感越来越清晰——这是“残响·低头者”在预警。上回被吊死鬼拖进天花板时,这玩意儿也是这么发烫的。

他猛地垂下视线。地面的瓷砖缝隙里,暗红线条正像活虫般钻出来,沿着他的鞋印蜿蜒爬行,带着黏腻的视觉错觉,仿佛地板正在呼吸。有一道线条试探着攀上他的鞋面,他故意顿住脚步,看那线条在鞋尖凝成一个“?”,墨点微微颤动,像在等待回应。

下一秒,线条突然绷直,化作一支无形的红笔,“唰”地朝他左眼刺来!破空声尖锐如粉笔折断。沈夜侧身撞向墙面,红笔擦着耳尖划过,在墙上留下一道焦黑的裂痕,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烧焦电路板的臭味。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指尖沾到一丝温热的湿意——不是血,是某种类似修正液的乳白液体。他盯着地面还在扭动的红线,在心里快速记笔记:“地面标记=动态规则,触碰触发‘临时批改’;符号类型决定惩罚强度,问号是警告,叉号是处决。”

三楼到了。走廊尽头的307教室门缝里漏出昏黄灯光,像老式投影仪投在墙上的光斑,边缘模糊而跳动。沈夜贴着墙根挪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瞧——教室里整整齐齐摆着四十张课桌,每张桌上都摊着空白试卷,纸面泛着诡异的珍珠白,触目之下竟有种毛细血管扩张的生理不适感。

最前排的试卷上方悬浮着一支红笔,笔杆上还滴着血珠,“啪嗒”落在试卷上,晕开一个暗红的句号,声音精准如秒针走动。讲台上立着陈砚秋的虚影。她穿着墨绿旗袍,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光,手指敲着黑板:“凡入此室者,皆为考生;凡不合规者,皆须重修。”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动,每说一个字,教室后墙的成绩表就亮一盏红灯——那上面贴满了学生照片,照片里的人都睁着空洞的眼睛,嘴角咧到耳根。

沈夜后退半步,摸出线索本在背面狂写:“光源等于监考视角”“红笔=执行单位”“空白卷等于身份绑定”。

右手指节突然剧烈震颤,“残响·未竟之卷”的纹路泛起淡金色,像有什么信息正往他脑子里钻。他眯起眼,盯着讲台上的虚影:“她不是随机杀人……是在筛选。筛选能写出‘标准化答案’的考生。”

“考生沈夜。”

陈砚秋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转身,只见虚影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尽头,旗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红线,所过之处,线条全部凝成刺眼的“√”。她举起红笔,笔尖指向307教室:“你的座位,在第三排左数第五个。”

沈夜盯着她镜片后的血光,突然笑了。他摘下黑框眼镜,露出眼底跳动的暗火:“陈老师,您出过那么多试卷,可曾想过考生也会出题?”

他迈步走向307教室,掌心的线索本被攥得发皱,纸角割得掌心生疼。门内的红笔突然集体转向,笔尖全部对准他的后背。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课桌下的阴影里,无数只苍白的手正缓缓攀上桌沿——那些照片里的“考生”,眼球开始转动。

当他指尖触到门把的瞬间,最前排的试卷“唰”地展开,空白处浮现出一行血字:“第一题:如何证明你是合格的答卷?”

沈夜握住门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李昭消散前说的“所有规则都是参考答案”,想起苏清影在古籍里查到的“仪式需要共鸣点”,想起许安然发来的“成绩墙照片在笑”。

门内的油墨味突然浓重到令人作呕。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证明?”他望着满室悬浮的红笔,在心里默念,“我来写一份,让你改到崩溃的答案。”

讲台上的陈砚秋虚影突然颤抖起来,红笔在黑板上划出歪扭的痕迹。而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课桌下,一张被撕成两半的试卷正缓缓拼凑完整,卷首的名字是——李昭。

沈夜的手指刚触到教室门把,后颈的汗毛便根根竖起。他垂眸扫过脚边扭曲的红线——那些本该因他入场而凝固的符号,此刻正像被戳破的蚁穴般疯狂蠕动。

“陈老师急了。”他无声扯动嘴角,指腹重重压在门把上。

门内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他推开门的刹那,四十张课桌同时震了震,摊开的空白试卷边缘泛起血沫,像被沸水烫过的活物,纸面轻微鼓胀,仿佛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最前排那张试卷突然“唰”地弹起,在半空展开成狰狞的血口:“第一题:如何证明你是合格的答卷?”

沈夜反手甩上教室门,金属锁舌“咔嗒”扣死的瞬间,他从风衣内袋摸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红笔胡乱画着章鱼吃数学公式的涂鸦,是方才在楼梯间捡的。

“试试污染会不会触发机制。”他默念着,将纸团精准投进教室后方的绿色垃圾桶。

不到十秒。整层楼的广播突然炸开电流杂音,刺耳的蜂鸣声里,机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耳膜:“检测到思想污染源,启动净化程序。”天花板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沈夜抬头,看见四台漆着暗红警示纹的老式油印机正缓缓降下,滚筒表面还粘着半干的油墨。

“来了。”他迅速从背包里拽出防毒面具扣在脸上,橡胶带勒得太阳穴生疼,呼气在镜片上凝成雾气。

油印机开始转动,喷出的不是油墨,而是乳白的涂改液雾气,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嘶啦”的腐蚀声,离得最近的课桌桌角瞬间被溶出焦黑的洞,释放出蛋白质烧焦的恶臭。

右手背的“轨迹视者”残响突然发烫——自从上回在图书馆吞下那页错题集后,它就开始自动解析环境异常。沈夜的瞳孔泛起淡蓝微光,在他眼里,雾气不再是无序扩散的云团,而是无数条泛着荧光的丝线,正精准绕过第三排左数第二、第四排右数第一等七个座位。

那些位置的课桌表面泛着与陈砚秋旗袍相同的墨绿光泽,像被某种力量反复擦拭过。

“模范生的位置。”他的喉结在面具后滚动,“她维持着一个‘理想班级模型’,只有符合标准答案的考生才能占据这些座位,任何偏差都会被清除。”

油印机的嗡鸣渐弱,沈夜扯下防毒面具,指尖划过被腐蚀的课桌边缘。残留的涂改液在他指尖凝成极小的“√”,他突然笑出声:“原来你怕的不是错误,是不标准的正确。”

当他推开教学楼大门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耳边残留的蜂鸣逐渐淡去。可那种被监视的感觉仍黏在背上,像一层湿透的校服。他掏出钥匙打开“夜幕剧本杀”的门锁,动作近乎机械。店内空调启动的声音,让他想起那个恒温23c的考场——那是陈砚秋最偏爱的温度,她说那样能让大脑保持“最佳服从状态”。

十点整,城市陷入寂静。“夜幕剧本杀”的遮光帘严丝合缝,空调出风口缓缓吐出23c的风——那是市一中307教室的体温,也是过去七年里,十二名失踪学生最后感知到的世界温度。

他打开手机,播放提前录好的晚自习白噪音:翻书声、铅笔写字声、偶尔的咳嗽,还有远处传来的“沙沙”粉笔摩擦声。钢笔尖悬在“奋斗的意义”标题上方,微微颤抖。

“你说人为什么会死?”他轻声问空气,“因为他们答得太对了。”

右手背的“未竟之卷”隐隐发烫。他知道,这不是演习。一旦开始抄写,系统就会认定他提交答卷——而失败的结果,是永远留在那个评分机器里,成为下一个咧嘴微笑的照片。

他深吸一口气,笔尖落下,工整抄写着从市一中校刊上扒来的满分作文模板。

当最后一个句号完成的瞬间,钢笔“当啷”掉在桌上。沈夜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节发白,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攥着他的手腕,要将作文纸塞进某个看不见的收卷口。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膜里传来火车进站般的轰鸣。

钢笔掉落的刹那,纸上的字迹开始流动,像墨汁遇水晕染开来。一股熟悉的油墨味从鼻腔涌入,比昨夜更浓,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想抬头,却发现天花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穷尽的文字瀑布……

纯白的空间在他四周展开。四面墙壁是流动的文字瀑布,全是历年市一中的高分范文,“努力终有回报”“青春献给祖国”之类的句子像浪潮般翻涌。中央悬浮着陈砚秋的完整灵体,她的旗袍不再是虚影,而是能看清盘扣的每道褶皱;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冷冽的光,手中的红笔有半人高,笔尖正悬在沈夜的作文上方。

“思想端正,结构严谨。”她的声音不再是齿轮摩擦,而是带着老教师特有的抑扬顿挫,“予以录取。”红笔尖刚要落下,沈夜突然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陈老师。”他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纯白空间里激起层层波纹,“如果奋斗的意义是为了服从,那和奴隶有什么区别?”

空气瞬间凝固。文字瀑布的流速骤减,某些句子开始扭曲——“青春献给祖国”变成“我不想考大学”,“努力终有回报”裂成“我讨厌读书”的血字。

陈砚秋的瞳孔剧烈收缩,镜片上泛起蛛网般的裂纹:“你……竟敢引入错误价值观?!”

“不是我写的。”沈夜笑了,他望着作文纸上自动浮现的反向批注,“是你们亲手‘批改’出来的。”原来他在抄写范文时,刻意将每个正面论点都埋进逻辑陷阱——“奋斗是为了成为更优秀的人”可以解读为“优秀等于服从”,“奉献是青春的意义”能反向推导出“不奉献的青春无意义”。当陈砚秋的规则引擎试图“优化”这些表述时,反而触发了叛逆内容的无限生成。

纯白空间开始崩解。文字瀑布变成黑色乱码,陈砚秋的灵体被乱流撕扯,旗袍碎片像枯叶般飞散。她的尖叫混着系统报错音刺入耳膜:“违规!违规!删除考生007——”

黑暗吞噬一切之前,他听见纸张撕裂的声音,轻得像春天第一片落叶。

再睁眼时,晨雾正舔舐他的脸颊,凉意顺着衣领钻进脊椎。他躺在市一中操场边的长椅上,左手还攥着半张作文纸,上面的字迹被冷汗晕开,隐约能看见“奋斗的意义”几个字。

他撑起身子,发现长椅旁的垃圾桶里,躺着个被撕成碎片的油印机零件,表面还粘着乳白的涂改液——和昨晚教室的净化装置一模一样。

“看来系统崩得很彻底。”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衣领,突然注意到袖口沾着墨绿丝线——是陈砚秋旗袍的料子。

晨雾里传来脚步声。他抬头,看见穿蓝白校服的学生正陆续走进校门,没人注意到长椅上的他。

只有三楼307教室的窗户,还残留着暗红的血光,像只不肯闭合的眼睛。

沈夜摸出线索本,在最新一页写下:“陈砚秋的规则闭环,死于自己的标准答案。”笔锋一顿,又补了句,“但问题来了——是谁,给这些‘标准答案’判了死刑?”

风掀起纸页,吹得他后颈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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